紧接着坐下的是拉格洛夫小姐,她让凡尔纳坐在她和塞万提斯先生中间,又轻声询问他要不要吃点心。
凡尔纳小小地点了下头,脑袋几乎要埋进眼前的茶杯里。
他突然看到一个小小的、只有他拇指那么大的小男孩,探头探脑地从茶杯后面跳出来。那个男孩有着亚麻色的卷卷头发,穿着蓝色的小马甲和大大的黑皮鞋,淘气又神气的样子。他向凡尔纳像模像样地抚胸行礼,又拉着他的指尖,指着盘子里的小蛋糕,眼睛里写满渴望。
这是尼尔斯。拉格洛夫小姐向他介绍,教他伸出手去,尼尔斯就轻巧地跳上他的掌心,又灵活地爬到他的肩头,坐下哼起他没听过的歌谣。
于是欧亨利只好坐在了最后一个空位上,又拖着椅子往凡尔纳边上凑,对拉格洛夫小姐抱怨道:我又不是什么魔鬼,您这么防备我,真是叫我心都碎了。
他天生长着一张娃娃脸,这样反坐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的模样,乍一看仿佛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阳光朝气又带了点小淘气,小奶狗般总能讨到旁人的欢心。
可惜拉格洛夫小姐丝毫不为所动,冷着脸用司康饼堵住了他的嘴,请您闭嘴,别教坏了孩子。
欧亨利一脸做作的受伤表情,两颊鼓鼓艰难地咀嚼着嘴里的司康饼,最后还是灌了一杯热茶才强咽下去,摇头叹气道:英国佬的点心可真是
他没说完,已经吸引了桌上两个英国人的注意,在乔治奥威尔清清嗓子准备给他洗脑一遍英国食物如何美味前,欧亨利很有眼色地举手投降。
他一个美国人在一众欧洲人里着实势单力薄,何况他又不是什么战斗系的异能力,虽然职业需要他的体术练得很不错,可在场的除了战斗力不明的凡尔纳和二叶亭鸣,其他哪个也不是吃素的。
就连王尔德那样为了保护画画的双手没拎过一点重物的家伙,都专门训练过快速对敌和逃脱术,以确保在遇袭的时候能最大限度保住性命。
废话就到此为止吧,我想我们是时候聊聊正事了?欧亨利把话题引到二叶亭鸣头上,我现在可还在雨林里睡着呢,醒得太晚诸位可能就要到野兽肚子里找我了。
他抖抖甚至,摆出一副可怜无奈的苦相来。
二叶亭鸣接着他的话头,话题转向了今天的正题,诸位既然已经接受了我的邀请,应当都知晓自己是为何而来大抵都已经做好了觉悟,愿意承担一切罪孽,无视一切道义,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荣光与名誉尽数抛却,即使失去性命,坠入地狱
他还没说完,塞万提斯已经举起了酒杯,沉声道:骑士之忠义,当为和平而战。
王尔德眯了眯眼睛,脸上仍是那副懒洋洋的轻佻笑容,他摇晃着酒杯里最后一点酒,仿佛已经有点喝醉了一般将酒杯高举,为自由。
拉格洛夫小姐放下茶杯,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身边乖乖吃点心的凡尔纳,才接着坚定道:一切为了更光明的未来。
大家都是接到了那张邀请函的人,在先前的试探中也大致知道彼此怀揣着相同的愿景,自然不需要二叶亭鸣多废话,也知道他们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他们甚至于是在迫不及待地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如此才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坐一般。
二叶亭鸣被人打断了发言也不怎么在意,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学着对面拉格洛夫小姐那样加上方糖和奶,喝了一口
二叶亭鸣放下了茶杯,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是么
他慢吞吞地拖长尾音,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的神情,最后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又莫名能读出几分冰冷嘲讽意味的笑容。
我不信。
此话一出,场中刚刚热乎起来的气氛瞬时降到了冰点,连欧亨利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一秒。塞万提斯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重重地放下酒杯,在空气里砸出一声沉重刺耳的闷响。
你是在耍弄我们吗?塞万提斯冷声质问,他身后有高大扭曲的幻影在逐渐成型,那是披甲执锐的骑士,□□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看起来一抬手就能把二叶亭鸣捅个对穿。
塞万提斯本不应该是这般冲动行事之人,不然早就该死在战场上了。但是从接到邀请开始,他的神经已然紧张到几乎要断裂,那是被揭穿了心底最深处隐藏的秘密,被自己信仰质问鞭挞,又被可以预见的凄惨下场拉扯着脚步,却最终无法抵抗诱惑而步入地狱之人所必然会经受的痛苦煎熬。
处在他们所在的位置上,可不是像凡尔纳似的一拍脑袋就能毫无负担地接受这个邀请,事实上他们每个人都承担了几近崩溃的心理压力,怀抱着踏入必死的陷阱一般的信念踏入这场梦境。
就如同邀请函中说的那般往地狱更深处去。
塞万提斯想,或许从他拾起那张落在圣经封面的雪白信笺开始,他的灵魂已经坠入了地狱。
失去了套在外面从容不迫的那层伪装,隐藏在深处的痛苦与挣扎便在他的脸上一览无余,令他沾染着怒火的面容呈现出几分扭曲狰狞的色彩。
二叶亭鸣迎上塞万提斯赤红的双眼,也迎上他身后骑士幻影锋锐的枪尖,淡淡道:现在,我倒是有几分相信了。
他抬手碰触戳在颈侧的□□,骑士的幻影便如泡沫般消散,请恕我失礼,我只是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毫无犹豫挣扎、心甘情愿牺牲自己的人类。
牺牲的伟大就在于痛苦挣扎乃至于疯狂,这才是人类被赋予的本性。
二叶亭鸣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那种浅淡又平静的笑容,令热血上头的塞万提斯骤然被浇了一盆冷水般找回了几分理智,他死死盯着二叶亭鸣,如一头精疲力尽的雄狮。
海涅放下了酒杯,询问二叶亭鸣:那么,你要我们如何证明?
听到海涅这么说,边上王尔德突然笑出了声,抱歉,王尔德捂着嘴,笑得两肩都在颤抖,抱歉,我只是、只是觉得这有点好笑。
没想到居然有一天,我们连要牺牲自己都得先验明正身了。
这实在是滑稽到让他不得不笑出声,甚至想要再来杯酒酒喝多了容易手抖,平时为了确保他的健康,王尔德连饮料都喝不到几口,更不要说这样一整杯一整杯地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