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涅黑发的瘦高青年依然板着脸,身体如紧绷的弓弦,夜安,奥威尔。
我说乔治啊,王尔德拍了拍奥威尔的肩膀,又去扯他的脸颊,别这么严肃,难得跟老朋友们齐聚一堂,不应该高兴点吗?
您说的是。乔治一板一眼地回答,嘴角象征性地往上扯了扯,看向被王尔德揽住的凡尔纳,乔治奥威尔,你是?
凡尔纳讷讷无言,突然说不出话来。他仿佛误入了万神殿中的凡人,只能如小鹌鹑似的在王尔德手臂下瑟缩,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好了,你们吓到他了。在场唯一的女性把凡尔纳从王尔德手上解救下来,她梳着发髻,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看起来亲切又端庄,像是贵族家里的小姐。
凡尔纳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气,忍不住有些脸颊发烫。
赞美您的善心,亲爱的拉格洛夫小姐。王尔德耸耸肩,并不做什么争辩,视线落在满脸写着无措惊慌的少年身上,又说道,不过,大家应该也都很想知道你是谁或者说,就是你将我们邀请至此?
他说得随意又轻佻,原本放松悠然的气氛却骤然紧张起来,空气里仿佛一瞬间凝结出无数把锐利的刀剑,架在凡尔纳颈侧又抵在他眼前,叫他双腿发软,感觉皮肤已经被划破了一般刺痛起来。
咳咳。独自站在一边的棕发青年清了清嗓子,既然王尔德先生这么说,我猜大家应该都收到了那封他纠结了一下该用什么措辞,最后大大地叹了口气,好吧,那封相当有趣的邀请函。
他的语气活泼俏皮,脸颊还有点讨人喜欢的可爱婴儿肥,偏偏在场所有人都距离他好几步远,就差在脸上写上不要过来啊几个大字。
我想,这最好不是你的什么惊喜礼物?海涅冷着脸,一字一顿地念着对方的名字,欧亨利先生。
您把我想得也太厉害了吧,海涅先生。欧亨利一脸无辜又委屈的样子,如果我有这个本事,可绝对不会选这么无聊的场景何况我还跟诸位隔着大西洋呢。
他举起手,信誓旦旦地发誓自己入睡前还在亚马孙雨林里数星星,距离欧洲十万八千里,就是他想给大家的生活增添点小惊喜也鞭长莫及。
而且我也很好奇是怎么找到我的,那可是连拉格洛夫小姐的尼尔斯都说不定要迷路的鬼地方。
欧亨利看了看王尔德,更加愉快地感叹道:我想王尔德先生应该更加好奇?要是被英国政府知道您居然有那种念头,那可真是哇哦!
他光是想象一下英国政府会有的反应,就已经忍不住要嘴角疯狂上扬了。
要知道王尔德的异能力道林格雷的画像,可是能将画中人的状态固定在作画时期,并代替其承担伤害病痛乃至衰老等一切负面影响,堪称bug级的辅助能力。
哪怕画作受伤多了会自然损坏,也只需要再画一张续上就行,除非画作被外力破坏不然不会反噬画中人,基本相当于给人续了第二条命,因此英国政府看王尔德比看眼珠子还紧。
别看王尔德在这里跟朵交际花似的和谁都能说上话,欧亨利去英国出任务的时候可是见到过他的住处一幢有着小花园的二层别墅,里面遍布陷阱处处杀机,里三层外三层被守卫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哪怕花园里依照着王尔德的喜好种满了玫瑰,从任何一扇窗户向外眺望都能看到森林湖泊清新怡人的自然风光;即便里面所有吃的用的都极尽奢侈,富丽堂皇珍宝无数,华美如国王的宫殿
但不论如何装点修饰,也依然改变不了那是一个冰冷囚牢的事实。
事实上除了乔治奥威尔这个联络员之外,王尔德只在情报里见到过其他人的照片,其他人也同样只见到过情报里王尔德的照片,并且还不是现在这个青年版本,是他被英国政府带走之前,尚且稚嫩年少的孩童模样。
王尔德轻叹:没办法呀,我也想偶尔尝试一下画画之外的娱乐项目嘛。他又用同样的语气反击了欧亨利,要是被美国政府知道他们的首席情报官居然也想着啊,这大概就跟您常说的那句话一样,绝对会是个超棒的惊喜呢。
凡尔纳忽然注意到,王尔德虽然在微笑着,眼睛却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像两块美丽坚硬的蓝宝石,不带有丝毫人类应该有的情感。
他因为这个发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向对自己释放善意的拉格洛夫小姐靠近,拉格洛夫小姐摸了摸他的头发作为安慰。
凡尔纳摸了摸自己还在狂跳不停的心脏,终于鼓足了勇气,期期艾艾道:我叫儒勒儒勒凡尔纳。
海涅挑了挑眉梢,语气冷硬,法国人?
凡尔纳点头,咬着唇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如果说王尔德的眼睛是冰冷的蓝宝石,那海涅的双眸就是锐利的尖刀,只是被那双眼睛一瞥就仿佛被剖开了胸膛,连灵魂最深处的东西都被看透了一般。
海涅看着凡尔纳,片刻后神情稍缓,他什么都不知道。
海涅只是这么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场中紧绷的气氛便为之一松,凡尔纳感觉捏紧了他肺部的大手放松了力道,空气再一次顺畅地涌进他的身体,叫他大口大口急促地呼吸着换气。
塞万提斯先生走过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别紧张,深呼吸对,憋住,慢慢地把气吐出来。
凡尔纳眼角泛着生理性的泪花,捂着嘴难受到干呕。他不知道眼前这些究竟是什么人自己又到底是被卷入了什么事情里,心里萦绕着说不出的绝望与沮丧。
他的确是在渴望着什么的,在他接到那封邀请函时,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比那来自大海深处的呼唤更加诱人的东西,给予了他不切实际的希望。
或许、或许会有谁,愿意拉住他的手呢。
他分明是怀抱着这样美好的幻想入梦的。
但他此刻站在这里,竟是觉得连自己存在于此处都是莫大的错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