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女子却下了床跪了下来,道。”恳请顾姑娘收留我。”
顾念溪发现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很是澄澈干净,“哦?你既然知道我姓顾,那定是有备而来了。”
“将才胡大夫说了,你身上的伤是刀伤,伤口又重,来找我们做什么?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我不关心,更不会收留你。”
“可既然你找到我这儿来了,我也不会看着你眼睁睁死在铺子门口,这样吧,我给你五两银子,你找个客栈住着,这些银子吃住该是够了的,每日胡大夫会去给你看诊,诊金与药钱算我的。”
这世道人命不如粮食值钱,但她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就当是为姐姐积德了。
正站在门口啃辣卤鸡爪的阿翩也是连连点头,这鸡爪是一大早炸好的,再下锅里卤的,最后出锅时撒上芝麻,配上顾念溪昨晚上就调好的干碟料,一大早上阿翩就忍不住,连吃了好几个。
那女子低声道。”我有些话想和顾姑娘单独说。”
顾念溪可不敢冒险,只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这里没有外人在的。”
那女子这才开口道。”我叫雲娘,陕北人,家中是开镖局的,前些日子接了一趟生意将一本册子送到京城来,没想到半路上遭到了一群人的追杀,父兄……因此死于非命,我侥幸逃了出来,可这本册子却是无影无踪。”
“我这次来京城就是想为父兄报仇……防人之心不可无,顾姑娘放心,我知道京城的规矩,既然想跟着顾姑娘,那就要卖身于您,我愿意,且我不收分文,从今往后您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顾念溪是听的一头雾水,“好,暂且当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为什么要冒险收留你?当初有人杀了你的父兄,你是唯一一个活口,万一被那些人发现你还没死,找到我们头上来怎么办?”
“若是一个京城,你想要报仇谈何容易?就算是真的要报仇,也不一定非要待在我们这里的。”
“况且你说那些歹人杀了你的父兄,那我不明白,你一个弱女子又是如何逃脱的?你看着像会些功夫的,但身上的功夫定不会强过父兄,你父兄都遇难了,你还能侥幸逃脱?”
其实猛地一看,这个雲娘看着并没有什么不对劲,说话时眼眶泛红,连身子都因为难受而瑟瑟发抖,可仔细一琢磨,她的话里还是有几分不对劲的地方。
第101章 天麻乌鸡汤
雲娘颤声道。”我是家中最小的女儿,父兄的确是武艺高强,可当时二哥见着情形不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我护在身下,我因装死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至于我为何要找顾姑娘,那是因为我知道顾姑娘身后的人是宁国公府的世子爷。”
“当日我带着帷帽,并没有人看清我的长相,这一点姑娘放心好了,可当日有人将我父兄的尸首拖往京城,若是没有我的尸首,定是会惹人怀疑,我在这里,定不会有人敢怀疑到我身上来的。”
“当日二哥临终之前最后一句话说的是要我莫要报仇……可这等血海深仇,怎么能不报呢?”
……
她字字句句说的恳切,六月初的天儿已是炎热非常,可她浑身却打着冷噤。
顾念溪沉默下来。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能搭把手的事儿她自己是义不容辞,可真要碰上什么事儿,要她搭上自己或者身边人的脑袋,她是第一个不答应,但雲娘的身世与她何其相似,她实在狠不下这个心去推开雲娘。
雲娘字字句句皆说的清楚明白,好像保下她对自己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此时此刻。
宁国公府的宋宴也在与吴光谈论这件事,吴光犹豫道。”……昨晚上雲娘在顾姑娘铺子门口跪了一夜,也不知道顾姑娘会不会收留她。”
雲娘的身世是真的,开镖局也是真的,可她却没说他们一家子都是宋宴养着的暗卫,这次走镖运的乃是一卷文书,一卷扬州知府贪墨的证据,没想到半路上却是出了事儿。
不管是她也好,还是她的父兄也好,功夫那都是一等一的,可见这次是有人下了狠手。
至于文书,早在半道上,她已经顺利交给了吴光,现在就等着她来引出一条大蛇的。
宋宴含笑道。”你放心,会的,她这个人看着是个聪明会算计的,她也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会碰上什么后果,但是她不会狠心推开雲娘的,况且见过雲娘从小就被养在陕北,见过她真面目的本就没几个,这次若不是走镖,也不会跟着一起来京城。”
其实他把雲娘放在顾念溪身边就是想在她身边放一个妥帖之人,一来是顾念溪生意越做越大,难保会出现心思不正的人,二来是雲娘父兄已死,他们一家已经替他卖命十几年,也是时候给雲娘一条明路。
吴光却秉承着怀疑的心思,他对顾念溪并不了解,也不敢像自家大人那样自信。
宋宴缓缓开口道。”扬州那位熊知府如今怎么样呢?”
说起来也是怪这个熊质朴实在太过谨慎,平素与谁来往,收了多少银子办了多少事儿都记得清清楚楚,想着是有朝一日能够靠着这本册子保全自己一命,谁曾想这本册子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他早就觉得扬州不对劲,他虽是武官,却也曾去过扬州几次,按理说那般富庶的地方该是国泰民安,歌舞升平,可扬州老百姓却是民不聊生,他派人去打探一番这才知道原来熊质朴又偷偷多收了一层赋税。
熊质朴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一路苦读读出来的,当年靠着这名字被先帝点了榜眼,当即就跪在地下痛哭流涕,泣不成声,从此是一路平步青云,据前去扬州的大臣们说,熊质朴如今位居知府之位,却仍旧穿着打补丁的衣裳,俸禄银子都捐给了穷苦老百姓。
宋宴去看过,熊质朴家里的确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可他收受的那么多银子到底都去了哪儿?
他觉得,真相很快就会浮出水面了。
吴光道。”自熊大人知晓自己的账簿不见,便心急如焚,当日杀了雲娘父兄之后他甚至偷偷去过雲娘陕北老家,一样也没找到那本账簿,如今他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听说这才小半个月的时间,头发都白了。”
“有点意思!”宋宴当然不会相信一个寒门出身的榜眼能有这么大胆子,正好他趁着祖母这次生辰来看看京城里有谁是急不可耐,又是谁焦急如焚。
还真是被他说中了,顾念溪今儿一天都因为雲娘的去留而纠结不已。
大家秉承着两种态度,像阿魏就稍微理性些,只道——反正那些人也查不到雲娘头上去,不如就给她些银子让她走吧,缠着姑娘做什么?她都说了自己会些拳脚功夫,难道还保全不了自己?可别真牵扯到姑娘身上,我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顾念溪觉得她这话非常有道理,相较于一个来路不清的奴仆,雲娘的危险性肯定是更大一些的,只是一对上那双澄澈的眸子,将她赶走的话她就怎么都说不出口,“让我再想想好了,这几日就暂且让她住下,你们做些补汤给她养养身子。”
阿魏一口答应下来,到了傍晚时候就给雲娘做了天麻鸽子汤。
鸽子是养伤口的,天麻是温补,用砂锅炖了两个时辰,用勺轻轻一搅,肉是肉,骨是骨,即刻就能分离开来,可见肉炖的有多烂。
雲娘刚喝了两口鸽子汤,顾念溪就进来了。
一见到她,雲娘就要起身。
顾念溪忙道。”别,你就在床上躺着好了,我过来就是想和你说我已经要阿魏替你找一间客栈,你先住着,银子的事情你不必担心,若是缺什么少什么也可以要店小二过来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