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遥遥地向快要到巷子口的囚车队伍,王华躬身一礼,随后道:“清源,你代我去送于大学士,我去宫门口上书!”
俞向杰面色微苦,“我虽然惧死,可哪有背师求荣,弃友而走的道理?我怕千秋之后,有人戳我的脊梁骨。”
这声音一直传到了躲在皇城之内陪着皇后周明玉的朱瞻坤的耳中。
徐道穷惋惜一叹,“我们这把老骨头,倒是无所谓。但是默言、向杰他们,俱是国家社稷之才,如今要和我们这些半截入土之人一起赴死。实在是可惜了!”
这个时间不长不短,乃是有雨化田建议,朱瞻坤亲自拟定的。
张静面对死亡不惧,但不代表其他人不惧。
一路上的百姓,让负责押送西厂厂卫和刑部的官吏如临大敌。
此人将杨清源这个科场前辈视为偶像,突然见到杨清源,有些惊喜。
“杨清源在天牢之中和于延益说了什么,一点都没查到。”
随后,两人目送着经过此地的车队,目光看着跟在囚车队伍旁的杨清源。
唯独负责于延益的刽子手,迟迟不能下刀。
其罪一,夜入皇城,政变夺位!此为不忠。史官不记,修书掩盖,国人不知耶?
其罪二,以子弑父,此为不孝。飞霜殿事,可堵天下悠悠众口乎?!百年之后,青史必记之!
其罪三,罔顾律法,冤杀功臣!此为不仁,翻遍史书,有此例乎?莫非宋高宗、隋炀之流。
但令朱瞻坤没想到的,这三日之间,杨清源什么都没有做。
于延益摇了摇头,将死之人,何必又连累他人!
“正是,钓鱼!”
而刘既白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架不住他有一个好爹。
汪值收回了目光,走入了监狱的牢房之中,完全没有刚刚西厂大档头的煞气,气质更像是一个求学的学子。
俞向杰却摆了摆手,“山长,说这就见外了!”
“杨学士?!”第一个看见杨清源的就是俞向杰。
监斩官刑部尚书曹守正,已经在此等待囚犯的到来。
有官吏,有书生,有黎民百姓,贩夫走卒。
随着囚车驶出刑部,无数追随于囚车之旁。
“万岁,之前朝野上下因为于延益的事情,已然不满,若是继续用对付于延益的办法对付杨清源,恐怕天下人心不服,故而万岁不能主动出击。”
可倘若时间太长,杨清源准备得过于准备,朱瞻坤心中又有些畏惧,毕竟是天下名将,三千人在手就足以改变战局。
话虽如此,但是心中的怒火依旧是止不住的。
“于学士,小人又来听课了。”
这一幕,足以在青史之上给他留下一个难以洗刷的污点。
“那依你之意呢?!”朱瞻坤对于雨化田也是信任无比。
刑部尚书曹守正亲自审问了他们,只要指认于延益诽谤君上,意图谋反,就可以免其死罪,还有赏银千两。然没有人在死亡面前低头。
其罪四,堵塞言路,屠杀士子。崇文书院,诸儒学子,何其辜也!?此为不义!
其罪五,宠信奸佞,不念手足,弑杀兄弟,此为不悌!
凡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之辈,何以为天下君父?!何以服天下人心?!
他们的身后,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之前被驱散的学子,找到了一个领头之人,心中愈发有勇气,齐声诵读,声震宫城。
一旁被贬官的刘既白闻言道,“老大,我和你一起去,我嗓门大!”
就在几人畅谈之际,杨清源来到了狱中。
囚车车队远行而去。
虽然他们不明白什么大道理,但是妨碍这些平台百姓知道,于延益是个好官,是他救了京畿,救了北方的百姓。
不方便亲自出面的人,也送来了精美的酒菜,前来为于延益和崇文书院的一众学子送行。
“来人!给我把门口那些大胆狂徒驱散!”
于延益沉默中开口,“此事本与你们没有关系,还是我牵连了你们。”
雨化田此刻身为朱瞻坤的左膀右臂,自然是要为朱瞻坤分忧。他也临时充当着军师的角色。
以他的文名才华,明年的秋闱,可以尝试冲击天地人三榜。如今却身陷囹圄。
眼前之人虽然西厂的大档头,但却是勤奋好学,天资聪颖。而且为人也有底线。
“长孙兄,现在恶名我已经全部承担,这内阁次辅之位,你可以愿意来坐坐!”
所以给了这个三日的时间,供杨清源去串联其同党,但是却不能调集兵马。
徐道穷口中的默言全名张静,名字很普通,但是人却不普通,但是京畿乡试第一,解元之才。
……
——
御书房中。
刘宾虽然不过是个礼部侍郎,可他曾经是太子的追随者,从龙之臣。
怕死,却不得不死。
四月初三,新任刑部侍郎,陈文廷上书天子,崇文书院学子,聚众闹事,为逆臣于延益狡辩,诽谤君上,妄议国事,其罪难恕。
张静虽然比俞向杰好一点,但是也是激动不已,他精研律法,自然对于大周刑律第一人心生崇敬。
朱瞻坤面色疑惑地询问着雨化田。
于延益见碗中的最后一筷子菜吃完后问道。
“道穷兄,倒是我牵连你们了!”
总有文人站出来,证明书生虽然百无一用,但可续天下文脉,领千秋风骨。
内阁已经渐渐被朱瞻坤所掌控,终究还是皇帝赢了。
前汉武帝杀太子刘据,依旧是雄主。
可生气归生气,朱瞻坤依旧不能对王华和刘既白做什么。
有时候,这些江湖人士,反而更纯粹一些。
故而崇文书院中,才能经常看见于延益的文章策论。
但午时已到,容不得他多感慨,随着斩令下达,系着红腰带的刽子手挥动着刀。
听着王华的奏疏,即便是在周明玉面前,朱瞻坤也没法收敛自己的怒火,一连摔了四个茶盏。
刑部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其余的诸学子,甚至是教习,都纷纷和杨清源打招呼。
天子批复,年少无知,只诛首恶,其余被蛊惑之人不究其罪,然二十年内不许科举。
正午,西市,菜市口刑场。
反而是每日为于延益带去酒菜。
若是时间太短,让杨清源仓促之间难以起事。
于延益接触过的宦官不少,东厂曹正淳对于先帝忠心耿耿,手段果决,但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只能当一把刀。
“小人,想听杨学士的御边论。”
“呯!”
朱瞻坤,现在有些不安。杨清源加上于延益的组合,其上限实在是难以估量。
刑部的众人便将于延益为首的一干要犯,装入囚车,准备押赴刑场。
听到山长提到自己,张静开口道,“我深受大学士、山长教诲。君子自当守节。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杨清源面无表情,只是站于原地不动。
汪值算是他在天牢之中,结交的一个朋友。
虽然钓者抛了鱼饵,但是毕竟是鱼儿主动咬的钩……
——
四月初一,刑部尚书曹守正,阐明于延益罪行,与太监王诚、舒良、张永、王勤谋迎立楚王,如此大罪,不仅是于延益当斩,其家人亲族亦当重罚。天子仁德,从轻处罚,流放于延益之妻儿于龙门,赦免亲族。
看到汪值来了之后,于延益的眼中露出了一分笑意。
于延益诧异地看了汪值一眼,没想到他会选这个。
万古如新,一如既往。
长孙辅机如弥勒佛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看不出情绪。
有翰林学士,各部官员,其形成堪比一次小的朝会。
猛然起身,在众人来不及阻拦的情况下,一头撞在了行刑台上,慷慨赴死。
“于大人!!”在场的百姓,无不潸然泪下。
原本晴朗的天空也被乌云遮蔽,毫无征兆地下起瓢泼大雨。
于延益死之日,晴空阴霾,天下冤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