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天下冤之
天牢门口，两个西厂的千户，目送杨清源离开。
“这些书生可能聊，这都聊了快两个时辰。”
“谁说不是呢！”
“可惜，这姓杨的没有动手劫狱，不然咱们就不需要费心对付他了！”
就在两人闲聊的时候，西厂大档头汪值再次出现了。
“你们还想他动手劫狱？！他是谁？！大理寺卿，武乡侯。以他的智慧会和你们两个一样干这种蠢猪才能干的事？！”
“而且你俩也该感谢，他没有动手，否则以他的武功，伱们两个现在已经是西厂的功臣，死后哀荣无限了。”
看着杨清源远去的方向，汪值的眼中幽光隐现。
他是个有追求的太监，不想一辈子当一个打手性质的人。
他勤奋好学，文采斐然，私下和翰林院学士刘珝相交甚密，文章针砭时弊。
徐道穷闻言，长叹一声，“是为师连累你了。”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通通该杀！”
随着天色渐明，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刑部天牢的门口。
人非草木，刽子手看着这个护住自己家乡的英雄，如何能下刀？！
曹守正看着这一幕当即大怒，“还不快斩！？”
诸教习也是如此，他们年岁都不小了。有的没有功名在身，有的是举人，但都是精通学问之人。
他可以坦然赴死，但看着这么多人也因为他入狱处刑，于延益又如何能好受？！
一方面，死得无辜之人愈多，对付朱瞻坤，限制君权的成功率就越大。
“我其实是不想死的，还没活够呢！”
所以政治，是容不得大的错误的，有可能一次的站队失误，就会葬送政治生涯。
刑部定下行刑日期，三日之后。
侠以武犯禁，并不意味他们分不清楚是非黑白，善恶曲直。于延益在他们眼中并不是朝廷走狗、贪官污吏，而是挺身而出救民水火的大英雄。
西厂雨化田，虽然也是饱学之士，但是心狠手辣，过于凌厉，权欲心太重，极易反噬。
甚至有许多江湖侠义之事，都冒着被大理寺和六扇门擒拿的风险潜入了京城。
“于大学士，何罪之有？！”张静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于延益的观点。
而长孙辅机，就是最谨慎的那一个。
“于大人，我是晋阳人啊！”
他原本就是维持中立的，但现在不管朱瞻坤用了什么手段，他算是赢了，于延益一死，钱牧谦独木难支。
在一片喧哗之声中，两人达成了协议。
“于大人冤枉啊！”
崇文书院山长名为徐道穷，自号寒鸦先生，乃是于延益的好友。
李宏毅现在是麻木了，他知道，因为这件事他的名声已经全毁了，还不如一心为朱瞻坤办事，捞个实惠。
当然之前冤杀于延益就是一个污点，但朱瞻坤尚觉得可以洗刷。
但另一方面，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负罪感也是压在了于延益的心头。
除于延益之外的其他人，皆是鲜血飞溅，人头落地。
眼前之人，不仅心性不错，临死之前收个记名弟子，倒也没事不可。
“于青天，这是自家鸡下得蛋，你吃一口吧！”
“于大人，吃个包子再走吧！”
第三日夜，杨清源前往刑部天牢，让西厂的人如临大敌。
阁楼之上，长孙辅机和李宏毅相对而坐。
但此刻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于延益赶赴刑场。
即便是心中不愿，朱瞻坤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
囚车行驶，已经到达了菜市口。
相比于张静的无惧，俞向杰显然更加情真意切。
天纵之才，落到如此境地啊！真是让人唏嘘、感叹。想他当年是何等的出彩，得于、钱两位大学士看重，又被先帝信赖，风头一时无两。
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国之柱石死在昏君宵小的手中。
王华不必多言，永安十三年状元，被一众大学士和先帝称为宰辅之才，在士林之中也有偌大名声。
“我等不过仗义执言，没有半句虚言，此番境遇，全是昏君残暴不仁，与大学士何干？！”
遂崇文书院山长，教习及领头一十七名学子被捉拿下狱，与于延益一同问斩。
杨清源自然不在乎朱瞻坤，而其余众人皆是将死之人，反而没有了顾虑。
看着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于延益被押上行刑台，曹守正也百感交集。
但其实杨清源根本没有任何的行动，从那一日和于延益商议完毕之后，他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多谢天子看重，李兄举荐，我愿效犬马之劳。”
当今天子登基六月，于天下有罪其五。
杨清源也没有架子，反而掏出了银子，让刑部的狱卒，准备酒菜和众人畅谈起来。
比如徐道穷口中的向杰，全名俞向杰，尤擅诗、书法，与张静为崇文学院双壁。
远处的西厂汪值看着这个画面，心中艳羡，若是可以，他也想加入这个聚会之中。
于延益是一个好人，更是一个好官。
上一个受害者，后金庆王努尔哈齿，现在坟头草没有三尺，但一尺绝对已经有了。
徐道穷闻言奇道，“那向杰为何在此？！”
君子死则死矣，然一身风骨岂能丢弃？！
而且现在冤杀功臣忠良的恶名已经套在了李宏毅和朱瞻坤的头上，他即便此刻出任次辅，料也没什么大碍了。
……
或许他会损伤到你的利益，但绝不会是因为私怨，必是出于公心，即便是政敌，也得赞叹于延益之品行。
被召回明升暗降的新任通政司使王华，看着一幕，对杨清源问道，“清源，你就看着于大学士被冤杀？！”
但大理寺和六扇门之前对于京畿的清理，再加上此刻东西两厂的联手防卫，让江湖中人找不到任何时机。
——
皇宫宫城口，通政司使王华领着刚刚被便贬为山阴县令的刘既白一遍又一遍地大声诵读着他的奏疏。
死，当然是人人都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但总有一些读书人不怕死，总有一些读书人有风骨！
从屈原、谢灵运、陶渊明到方孝孺、杨继盛、杨涟再到闻一多、鲁迅、傅雷。
在这些入京的高手之中，甚至有武当七侠之二的俞莲舟和莫声谷。
户部郎中刘既白，出言反对，被天子贬谪。
东方未明，天色尚黑。
——
街道之上，一路有百姓送别。
平日一些大不敬之语，也是频出，乃至对于限制君权，天下平等的惊人之语，都时有人出。
暗牢灰墙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若是说真话，也是罪，那他们确实都罪无可赦！
这是一个在江湖话本，民间戏文之中出现频率极高的地方。
“万岁可曾钓过鱼？！”
前脚刚刚贬了刘既白的官，要是再杀刘既白，让刘宾绝后，那让一直支持太子的众臣怎么想？！
刑律、数算、经义、诗词，六名教习虽各有所长，但俱是一身傲骨。
“杨大人，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行刑的大刀落在了地面之上。
再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
“好吧！既然你有心，那我就讲给你听！”
“今日，想听什么？！”
前唐太宗弑兄夺位一样是千古圣君。
雨化田摇了摇头，“杨清源本来就是道门高手，精通天遁传音。现如今入洞玄之境，以天遁传音之理覆盖周身，我们在天牢里的探子，根本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声音。”
难以想象一个太监会和一个翰林院学士成为知己。
杨清源沉默以对，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