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既害怕又渴望的撕裂感，几乎要把他分作两半。
雪明还没意识到北辰的言外之意。
北辰打开投影幕布下的置物格，从里面挑挑拣拣，选出一个落灰的u盘，u盘是贴在一个文件袋上的，正是ub503高地的作战记录——这也是北辰与枪匠并肩作战的回忆。
江雪明：“在短时间内，你身边死去的人太多了，不光是肉体上的伤害，还有大部分的精神伤害来自灵能反应，这些灵体在离开肉身的时候，会创造特殊的灵压环境，是这些生命的逝去让你感到恐惧吗？你的意志不够坚定？”
“有好多好多孩子，好多好多孩子.”
“我不想辞职”北辰立刻解释道：“我不想的.我不想.”
“可是癫狂蝶没有给我们喘息的机会，在ub503高地的西北面坡道，从101哨所到103哨所之间，横跨一千八百米的战线，已经没有人了。”
“这令我十分愤怒，我认为战团里肯定出了内鬼，肯定是白孔雀战团的官将心怀鬼胎，出卖了这些战士。可是枪匠没有多说什么——”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事，与红石人的三合会组织断了联络以后，他甚至找不到一个聊天谈心的兄弟，在快刀战斗连的生涯里，他拥有过很多朋友，可是如今都变成了神鹿勋章上痛苦的回忆。
“一个连枪弹都不敢碰的人我怎么”
“我就想让这些孩子们记住！我怕他们忘了！”北辰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开始歇斯底里：“我怕他们忘了.我怕.我害怕.”
江雪明：“我们来找找症结所在吧，是ub503高地的险恶环境让你感到恐惧吗？”
“——啊？”
“哦！哦哦哦。”北辰渐渐崭露笑容：“哦！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那玩意在北辰眼中就像一条毒蛇，他吓得往后爬了几米，怀里好像有一块滚烫的薪炭，离学生们远一些，终于落下不争气的眼泪。
江雪明把北辰扶起，一开始还扶不动，后来干脆拽着这位班主任的咯吱窝，拖到体育场的观众席去。他给北辰送去一瓶水，紧接着回到投影仪旁，和孩子们问起这个事。
咔哒——
“那个.”看见张从风医生要走，北辰突然开口喊住：“医生等一下！医生”
“我作为快刀特勤兵团战斗连的一员，和一百一十九位兄弟，来到云梦泽这座城市，来到ub503高地支援无名氏。”
这位战士回到九界之后，与快刀的其他战友接触过，他也见过那些患有心理疾病的同僚，这种折磨要持续一生，骨肉易愈心伤难医。
江雪明：“去找过boss吗？要不要让它给你安排一个侍者？”
“计划是这样的，从十月十日凌晨两点开始，格里芬战团的特情队伍派出观测气球作为诱饵弹，无人机投弹扰袭山脚山腰的敌众，与我们电台保持联络。”
北辰：“说实话吧，我在三合会的社区兄弟眼里是个异类，本来是个武师，帮派的长老也看好我，就因为这点.特别的因素，后来才被抓去顶锅，”
“往前走一步吧？我还要去展博会，北辰大哥。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来无名氏找我，我不会强迫你离岗卸任，不会改变你的意愿，会为你想想办法，给你开点药。”
“但是我们.”
从投影仪中传出连绵不断的炮火声，惨叫声和炮弹低空飞过的啸响。
今天医生来了，有这么一道保险在，他得证明证明自己，他是快刀的战士，是勇敢的红石人，勇气被摧毁之后，依然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要挑战病魔。
江雪明接着掏钱：“我要向你咨询几个问题，这是咨询费。”
“知道了前情的同学，应该明白这是一场怎样艰难的战斗。”
北辰：“.”
江雪明：“他的人格模型，我们圈子里也有专门做这个研究的，在成长路径上，爱情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他与侍者九五二七的种种经历改变了他——你知道自己一个人无法对抗心魔，不如找个人狠狠的借一笔感情债。”
北辰把一张纸币塞了回去，反问道：“医生，你老是想给我找对象，什么意思啊？”
雪明：“北辰大哥，你不会是”
这汉子一直都没结婚，从黑德兰出狱以后，没有去车站的人事部转业的意思，而是直接投入了战斗中。
北辰：“都有的都有”
北辰点了点头：“都有吧都有”
“回到城市的医院里，枪匠第一时间来看望我，我不记得身上有多少弹片，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江雪明：“后来在城市里，接受治疗的时候，你的所听所见，在你身边的遇难者，死去的人们，医院走廊里无药可医的伤者，这些触动了你？”
说到此处，荧幕里长达三个小时的保卫战才刚刚开始。
“癫狂蝶圣教的畜牲们面对战团，就把儿童和妇女当做肉盾，在大难临头之前，还要拉上一两个无辜的市民垫背。”
——观众席是空无一人。
“万灵药和白夫人制品不够用的，根本就不够，哪怕是普通的药物也不够了。”
“看！啊！是校长！鲁邦校长您怎么来了！”雪明突然喜笑颜开，往观众席一侧指。
他一直都没有勇气重新打开这个黄色文件袋，不敢再看一眼。
江雪明：“别这么想，我们都有各自的使命，在出发时快刀战斗连就应该做好了心理准备，无名氏也是这样。”
“六点零一分，我们才知道炮击阵地已经同时拿下市政厅的抵抗力量，先头部队抵达ub503高地，我和其他五位幸存者，还有枪匠活了下来。”
北辰：“都有.”
“金克木所的水塔和兵营，发电站三类主要设施，水塔与兵营已经在敌人的狂轰滥炸中坍塌，最后只剩下发电站的部分建筑可以当做掩体。”
“我甚至有些迷茫，好像一晚上，快刀的战斗连就全军覆没了。”
北辰正愁没办法呢，连忙问道：“怎么办呢？你别光说话不干活呀，你喂我两块药片都行，做点什么.”
“对就是这个原因。”北辰抿着嘴，两手不知道如何安放：“心里突然空空的，好像生命里很重要的一块拼图没有了我.”
“枪匠当机立断，要炮兵阵地往发电站开炮——所用弹种，所在坐标，所用风偏数据，射高射程说明完毕之后，我们就开始和敌人赌命。”
“二零二九年十月十日，这是三十七区的大喜日子！”
北辰连忙摇头：“不不不！我有病的！还要来个侍者互相拉扯，我.我怕耽误人家。”
“到早上六点时，我们赌了六次命，每次都得赢，每次都是赢。”
江雪明解释道：“我请你吃肯德基。”
“我们感到绝望，因为盘踞在零号站台的敌人最少还有四千余，在云梦泽首府中等待癫狂蝶圣教调令的零散战帮还有一万四千余，他们分布在高地周边的农庄田野，在山林隧道里清查深渊铁道的战士，此前来自白孔雀战团的四百多位战士已经全部战死。”
“在三点三十分前后，敌众继续抢山进逼，约有一百四十余人作为先头部队，三百余人在队列后方观望。”
江雪明：“我明白这三言两语肯定唠不到你心里去，靠谈话就能把病治好了，还要医生干什么呢？对吧？”
“无名氏的上一次开始联合行动是从春季开始，这场持久的拉锯战将三十六区，三十一区，十七区的诸多战帮余孽赶到了这里。他们试图重新集结部队，吸纳窜逃之敌的力量，重新聚在一处与无名氏作决战。”
这是北辰第一次在学生们面前露出软肋，他有一部分灵魂永远留在了三十七区的云梦泽首府，永远留在那片土地上了。
战斗记录在投影仪上映出血红的穹顶，那氤氲的鲜红雾气和炮火狼烟，跟着汹涌的热气冲上天。
“在三点十五分，敌众发起了第一轮抢山冲锋，我与其他兄弟和占据103哨所的八座机枪塔，用防御工事尽量拖延时间。可是敌人有投弹无人机，快刀发生伤亡的那一刻，枪匠在八百米范围内的兵站往返，协同我连用黑索金炸药，用手榴弹等等投掷物击退了这一波攻势。”
江雪明：“反复接触这些痛苦的回忆不能让伱脱敏，这不是科学的治疗方法，这种方式行之无效——北辰大哥。”
“临近四点四十八分，敌人似乎重新修正士气，在此前后合拢——不计代价的要把发电站拿下，枪匠再次呼叫炮击。”
坐在草坪上的学生们大多抱着膝盖，一言不发，看着这个邋遢的中年阿叔，看着他们的班主任。
“为什么关掉了！？为什么？！”北辰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的两眼通红：“为什么？医生！你干什么呀！”
在回过头来时，张从风拎着病历落荒而逃。
雪明已经跑到校门口了，声音洪亮步伐稳健，回头喊道。
“下次再联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