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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艳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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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艳宦 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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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此女明明以酷悍闻名,可陛下还对其言听计从,大绍危矣!”

“陛下就是从小受了她的蒙骗,所以才会沦落至此!要是谁能点醒陛下,或干脆杀了此女,那就好了!”

“杀了她?谁敢杀她,谁能杀她?”

“难不成,就要我们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女子大权在握,狐媚惑主吗!”

只听中气十足的一声厉喝:“都住口!”

原本嘈杂的酒楼霎时安静了下去,所有人不由都停住了动作,诧异地望向角落里独坐的男子。

那男子一身素色布袍,制式虽考究,但布料绝非上等,他蓄着短短的胡髯,脸上几道皱纹,动气时横眉怒目,瞧起来十分不好惹。

酒客们正在面面相觑之间,那些围聚的白衣书生已经认出了他,震惊地“啊”了一声:“是都察院的赵朴赵大人!”

赵朴在民间素有威望,尤其是在读书人里,更是才华横溢与不惧天威的代表,是以那些书生纷纷激动地站了起来,走到他身旁行礼:“学生见过赵大人!”

赵朴放下手中淡酒,站起身来,重重拂袖道:“既是自称学生,便该知道,这世上要学习的道理还有许多,岂可道听途说,肆意表论?”

书生们茫然片刻,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赵大人的意思是……”有人愕然道,“我们方才说戚卓容,说得不对吗?”

赵朴冷笑一声:“岂止是不对,简直是大错特错!”

酒楼里的人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一向以刚正不阿为人称道的右都御史赵朴,竟然会替大逆不道的戚卓容说话。

书生们年轻气盛,闻言顿时不服:“不知学生们方才所言,有何处大错?那戚卓容女扮男装,欺上瞒下,将天下人玩弄于鼓掌之间,难道不该杀?”

更有甚者,目露怀疑,顶撞赵朴:“赵大人何以替那窃国乱政之女说话?难不成,赵大人也早知她是女子?”

“我并不知!”赵朴昂然道,却丝毫不减底气,“她女扮男装,固然有错在先,欺上瞒下,也自该受惩。但是功过相抵,岂可由尔等乱判死罪!”

“功过相抵?”有人高叫起来,“她一个东厂督主,何功之有?”

“何功之有?最大的功,便是提出了清丈令!”赵朴道,“不错,这清丈令乃是由戚卓容提出,陛下采纳,诸位扪心自问,这清丈令,难道推行得不好吗!”

这座酒楼并不是什么上等酒楼,往来的多是平民百姓,清丈令清查的大多是勋贵私占的土地,百姓们拍手叫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说它不好?

只是……这清丈令,竟然是戚卓容提出的?怎么可能?

“休要诓我们!”不少人狐疑地说,“赵大人,我们敬您,乃是因为您这么多年,都一直辛勤为民、仗义执言,可您若是……”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赵朴冷笑道,“朝中为官者,都知道这件事。戚卓容因此受到了多少人的冷嘲热讽与暗中刺杀,你们当然无从得知。之所以秘而不宣,自然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桩事只能在朝中流传,一旦被民间所知,民间对东厂的风评必然有所转变。清丈令期间,各地多有山匪流寇冒充东厂作案,东厂为此痛下杀手,震慑全国,诚然,我并不赞同这种方式,但这无疑确实是最有用最快速的解决办法。”

“平日不见赵大人给戚卓容说话,怎么如今突然开口?”

“自然是因为污言秽语,听不下去!”赵朴怒道,“我并非是要干涉尔等议政,实在是尔等之嘴脸令人作呕!”

他指着先前那几个开下流玩笑的平民男子说:“瞧瞧尔等几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连男子汉最基本的气概都无,哪来的脸面嘲笑习武的女子?尔等粗言鄙语,大放厥词,可见并未受过诗礼熏陶,又何来的勇气讽刺武库司郎中之女?尔等既然知晓陛下意欲娶其为后,便也该知道此女实则出身清白,其父一生清廉,到头来却含冤而亡,当年大案牵连数百人众,悉由此女一人担起,沉冤昭雪,挽救无数人命运!你扪心自问,若是你,你有这样的胆识吗!燕氏其情可悯,其罪可恕!更何况——”

他话风一转,看向那几个书生:“你们说她作恶多端,那且说来听听,她到底做过哪些恶!”

“这还用问?当然是……”本来气势汹汹想要辩论的书生忽然卡了一下,“她、她残害忠良!”

“残害了谁?”

“刘尚书!”

“刑部都尚未出结论,你是比刑部更了解此案?”赵朴拧眉,“还残害了谁?”

又有人迟疑道:“内阁宋大人?”

赵朴哼了一声,言下之意十分明显,这个人都还不一定死了呢,如何就成了被残害的忠良?

还有人梗着脖子道:“就算以上那些尚无定论,她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这是事实罢!”

“确实是事实。”赵朴点头,“来,说说看,她杀的是什么人?”

“……”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举不出例子来。

他们这才发现……好像自己,也并不清楚戚卓容都杀过谁,略有耳闻的几个,还都是板上钉钉的罪大恶极之徒。至于心狠手辣,好像……也并无确凿证据说她滥杀无辜,她至多就是作风过于阴毒罢了,但她的阴毒,似乎也没有用在普通百姓身上。

“看不惯戚卓容的大有人在,若是不喜她的作风,大可就事论事,何必扣上多余的帽子!”赵朴斥道,“若你们是在朝为官,我还可与你们仔细论道一番,看看是否是我忽略了什么。可你们尚是白身,根本没有与她接触过,从头到尾,都只是道听途说,妄加揣测。难道你们做学问也是如此随意吗!往后得了功名,也要如此听从流言断案吗!”

被他这样一骂,许多书生都不由羞愧地低下了头。

还有不怕赵朴的百姓在喊着:“赵大人,我就想问问,既然你也认为此女行事凌厉,那你莫非也觉得她可堪为国母吗?陛下喜欢她与否,我们可不在意,她要是当个女官,或许也有可取之处,但眼下竟然要选她当皇后,我们心里慌乱,不是很正常吗!自古以来,哪有这样的女子当皇后的!”

或许是近来东厂沉寂,朝廷更无人管束言论,现在的人们,竟然都敢对着皇帝的家事指手画脚了。

赵朴则道:“立后与否,牵涉甚广,我不予置评。她成也好,败也好,都非我所能干涉。你们觉得她不堪为后,当然有你们的道理,我不会横加指责。但你们在此恶语相加,散布谣言,我既然听见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说罢,他便往桌上放了一串铜钱,负手而去。

有人还不甘心,高声叫道:“赵大人,你今日公然为戚卓容出头,你就不怕污了自己的名声吗?”

赵朴脚步一顿。

酒楼门口,他一半站在檐下阴影中,一半站在淡薄阳光下。酒楼内落针可闻,半晌,才听他道:“我赵朴这前半生,名声确实是由我一人挣来,但这后半生的名声,却非我一人所得。若是连命都没有了,还要这虚名有何用?”

“赵大人……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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