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荏苒如白驹过隙,随着年岁渐长,朝中对立储的呼声越来越高,已经封王的大皇子与二皇子两人斗的如日中上,萧颐看着已经初初长成的少年时期的自己跪在皇后面前,说,想往边关。
皇后允了。
他孤身前往边关,在路上救了一个将死的少年,那是陆励,也是他后来的亲卫统领。
萧颐看着他带人冲锋陷阵浴血而归,看着他身陷囹圄九死一生,看着他一步步赢得边关将士的敬重,一步步从守城小将成为三军统帅,看着他面对帝王猜忌兄弟陷害如何费心周旋隐忍不发,看着他是如何筹谋设计最终将两个兄弟斩于马下以铁血手段夺得皇位。
诸王再次入京庆贺他登基的那年,他二十二。
距离上一次参加宫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诸王朝贺,百官叩首,歌舞升平。
萧颐看着自己一身帝王衮服,高坐于龙椅之上,听着耳边传来的万岁高呼,心中平静犹如一潭死水激不起一点波澜,没有想象中的登上帝位后的喜悦,他甚至觉得有些难过,从今往后,他将周旋于朝堂政事之间,一个人走在这孤独且漫长的帝王之路上。
萧颐就仿佛一个局外人一样,平静的观看这已经发生过的一幕在他面前重演,直到,他看见了一双熠熠生辉的仿佛容纳了漫天星辰的漂亮凤眸。
他看见少女坐在席间,就那么大胆的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眼中带着光芒,就仿佛热闹的宴席上她就只看见了“他”一个人。
那是已经长大的,十年后的皎皎,也是,姜妧。
萧颐心思涌动,忍不住上前,想去接近,却发现面前似乎蒙了一层屏障,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能靠近分毫,就算他呐喊,也没人能听见。
宴席过后,汝南王求见。
他听见年轻帝王神情冷淡的拒绝了汝南王要送女儿入宫的提议,直到,汝南王拿出了那块可以号令十万大军的兵符。
他看着“他”与汝南王定下约定,不见姜妧,不给姜妧任何可以靠近“他”的机会,“他”要将姜妧那不知真假的爱慕之情扼杀在摇篮之中,“他”和汝南王的想法是一致的,皇帝不需要一个手掌兵权的异姓藩王之女来当后妃。
萧颐突然就不敢继续看下去。
可他不得不看。
交易达成,封妃诏书很快就送到了驿馆。
贵妃入宫。
十五岁的少女初绽芳华,就像一只灼灼盛开的桃花,娇艳明丽,清澈璀璨的凤眸看向他的时候眼中是藏不住的爱意与娇羞,就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见到了喜欢的情郎,他看见她的偷偷打量,他看见她有些不安的搅动着衣袖,他看着她带着灿烂的笑容脆生生的唤“他”陛下。
萧颐很想回应,很想拥她入怀,将那抹灿烂的笑容采撷。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看着“他”借口有政事,在少女失望的目光注视下,在新婚之夜匆忙离去。
“他”真的在恪守与汝南王的约定,不见面,不宠幸。
“他”一次次将少女拦在御书房外,将她送来的吃食束之高阁。
“他”一次次拒绝少女的盛情相邀,哪怕听说她会在寒风中苦等。
“他”收下了少女亲手绣的荷包,却转头就让人收了起来从不多看一眼。
萧颐沉默的看着,看着少女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看着少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发呆的次数却越来越长,她让人来御书房送吃食的次数从一日三趟,到三日一趟,再到一月也不见一次...
直到昭王余孽刺杀,苏婉儿挡刀,新人入宫...
萧颐猛然惊觉,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似乎再也没有听到通传,说贵妃求见,她就当真仿佛活成了后宫的隐形人,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姜妧...
是他!
是他自己硬生生的将那朵本该绽放的花苞掐碎。
是他亲手扼杀了本该属于他的情丝。
少女一点点黯淡下去的眸光就仿佛一块灼热的烙铁,直接怼在了他的心口,懊恼悔恨无措...千般情绪交杂,萧颐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几乎没办法继续呼吸。
他甚至都不敢回想,在他的一次次漠然无视下,姜妧又是如何度过的,巴巴的把心掏出来捧到他面前,换来的却是无情的碾碎,他又是哪来的脸,那般轻狂又漫不经心。
“萧颐,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阿爹来接我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萧颐,后会无期——”
看着那道与记忆中重叠的朝他挥手的倩影,萧颐心中突然就生出了一种极大的惶恐,就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离他远去,从他的灵魂深处被剥离,疼得他魂魄都在颤抖。
不行,不能走。
“皎皎——”
“不能走,皎皎——”
“我,咳!咳咳咳——”
萧颐嘶声裂肺的咳着,能清楚的感觉到喉咙泛出腥甜的血气。
“皎皎——”
一口血猝不及防的呕了出来,萧颐惶然睁眼,眼中惊惧未散,然后就感觉到了怀中传来的温度。
低头,入目就是一片刺目的白。
萧颐一愣,还没等他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