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向问天话音落下,就只听得唢呐和钟鼓之声响了起来,紧接着钟鼓之声一歇,又是箫笛、胡琴、月琴、琵琶的细乐开始作响。
细乐声中,两行日月教的教众,一对对地并肩走上峰来,各个一身绿色锦衣。
上来了四十人分站两边。
跟着走上一队二百人的细乐队,也都是华服锦衣,箫管丝弦仍不停吹奏。其后上来的是号手、鼓手、大锣小锣、铙钹钟铃一应俱。
鼓乐声中,日月教教众再次一队队地上来。这些人显是按着堂名分列,衣服颜色也各不同,黄衣、绿衣、蓝衣、黑衣、白衣一队队的团锦簇,衣饰比唱大戏的还更光鲜。
随着吹吹打打之声,很快上峰的就有两千之众。
场上各大派掌门见他们站位很有章法,与之前左道那些乌合之众大为不同,均想任我行若是来者不善,那就糟了,不由心生惶恐。可眼见方证大师视若无睹,不动声色,均想:“我如显得张惶,未免定力不够。”
还有一些人对任我行的排场感到很是有趣。
各教众上峰分批站定后,又上来十名长老,五个一边,各站左右。
音乐声突然止歇,十名长老齐声说道:“日月神教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圣教主驾到。”
卓凌风瞧的一乐,道:“盈盈,你爹跟你说过北宋时的星宿老怪丁春秋吗?”
盈盈眉头一蹙,道:“就是我爹说修炼化功大法的那个逍遥派旁支?”
卓凌风点点头道:“是啊,他当年鼓乐一响,法驾便至,我这老泰山大驾上峰的样子,比起他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盈盈笑道:“这可是东方不败搞出来的,跟我爹可没什么关系,他只不过没有废除罢了。”
两人说话间,一顶蓝呢大轿抬上峰来。
这轿子由十六名轿夫抬着移动,既快且稳。轿夫脚步整齐,这一顶轿子便如是一位轻功高手轻轻巧巧地便上到峰来,足见这一十六名轿夫,个个身怀不弱武功。
这阵势自让场上很多人,生出了一种大丈夫当如是的感觉!
也有人产生了我可取而代之想法!
譬如岳不群!
可令狐冲却不由气往上冲,心想:“这些人武功不弱,均是当世豪杰,任我行却迫令他们做抬轿子的贱事。如此奴役天下英雄,当真令人气炸了胸膛。”
想着就见卓凌风与任盈盈说说笑笑,更是暗骂:“难怪卓凌风能得魔教妖女垂青,他刚才欺辱嵩山派众位师伯,不就和任我行一个德性吗?真是人以类聚!”
一行人抬着轿子,施施然上了封禅台,轿夫们卸下轿子,低头退到一边。
轿子式样奢华,轿门挂着细密珠帘,轿中之人隐约可见。
蓝呢大轿旁右首是个老者。这老者卓凌风认得,是任盈盈的师侄绿竹翁。
嵩山绝顶上虽聚着近万之众,却鸦雀无声,众人目光都射向轿帷,只待任我行出来。
向问天近前一搭珠帘,轿中走出一人,众人定眼一看,就见他身材瘦高,头戴金冠,一头黑发,身穿紫青华服,长得竟然眉清目秀,完全不像日月神教的教主。
可是很快,众人就觉得没有失望,因为他只横视一周,那双眼睛里便发出炯炯神光,神态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盈盈上前叫了声:“爹爹!”
卓凌风虽不知任我行用意,但见到他这排场,自知在天下英雄面前,必须得给足他面子,急忙躬身抱拳,说道:“晚辈参见任教主。”很是恭敬。
任我行见状,眉毛向上一挑,忽地纵声长笑,笑声洪劲有力,不但震得众人耳中嗡嗡鸣响,笑声在群峰之间更是回响不绝,群豪无不变色,均想这任老魔好深的内力,但未免太过无礼。
卓凌风也是皱了皱眉,心想:“今天这一出戏不知要怎么唱了。”
任我行笑声一敛,扬声说道:“风儿,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今日本教会见天下英豪,先叙公谊,再谈家事。”
又转眼一望四周,说道:“左冷禅真的死了呢?”
左冷禅的尸体早就被嵩山弟子收敛了,他自然瞧之不见。
盈盈道:“是,左冷禅输了赌约,自尽了!”
任我行淡淡“哦”了一声。
众人离得远,看不清他的脸色。
但封禅台上的几人,明显看到他脸色很是怪异,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遗憾。
卓凌风与盈盈均知左冷禅是任我行的生平大敌,以他的性格,觉得对方就这么死了,多少有些不甘心。
任我行又转眼看向方证,拱手豪笑道:“这位就是少林方丈,方证大师吧?”
方证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缘浅,无缘识荆。
但老衲等虽然修持有年,讲究收心敛性,可惜功行未满,山居寂寞之念常自困扰,今日能与任教主一唔,老衲等好生欢喜。”
任我行听他出语真诚,也禁不住的开心,说道:“方丈大师客气了,老夫不问世事已久,江湖上的后起之秀都不识得了,不知这几位小朋友,都是何方高人。”
方证道:“待老衲为任教主引见!”
一指身边的老道,说道:“这位是武当派掌门,道长道号上冲下虚。”
冲虚说道:“贫道年纪或许比任先生大着几岁,但执掌武当门户,确是任先生退隐之后的事。后起是后起,这个‘秀’字可不敢当了,呵呵。”
方证大师又指向台下,说道:“那是泰山派掌门天门道长,这位是华山掌门岳先生,这位岳夫人便是当年的宁女侠,任先生想必知闻。”
任我行道:“华山派宁女侠,我是知道的,岳什么先生可没听见过。”
卓凌风知道任我行在十二年前,就将岳不群给看清了,扬言自己当年准备撕下他的假面具,结果中了东方不败暗算,没来得及实施。
令狐冲听了,心下却又是不快:“我师父成名在师娘之先,他倘若二人都不知那也罢了,却决无只知宁女侠、不知岳先生之理。
听江湖传闻,他被囚西湖,也不过是近十年之事,那时我师父早就名满天下。显然他是在故意向我师父招惹。”
岳不群淡然道:“晚生贱名,原不足以辱任教主清听。”
任我行笑道:“岳先生也无需见怪,任某人这些年来悟出了一个道理,真小人容易对付,伪君子可叫人头痛得很,所以不太想知道岳先生的大名。”
看向卓凌风:“是吧?贤婿?”
卓凌风点点头道:“岳丈这话倒也不错!”
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面对小人怎么对付都没错,可对付一个没有被撕下面具的君子,那就难了,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那会就意识到了。
岳不群却不再说话。
令狐冲心道:“我师父是彬彬君子,自不会跟这两人恶言相向。”但他却盯着任我行与卓凌风,眼中如欲喷出火来。
只是任我行也好,卓凌风也罢,对他这个没有任何光环与交情的华山大弟子,自是无视。
方证又一指旁处说道:“这位是南岳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北岳恒山派掌门定闲师太。
这位着白衣的是昆仑掌门震山子,这位道长是青城派掌门余观主、这位是崆峒派掌门龙飞子,至于这位……”
任我行哈哈一笑道:“不用说了,肯定是天下第一大帮解风帮主了。”
解风笑道:“任教主法眼无讹!”
众人寒暄数句,日月神教教众搬来好多大椅,放在封禅台上。
群雄见日月教准备如此齐全,无不议论纷纷。
任我行坐在一张很宽大的太师椅上,椅子上铺满了织锦的垫子,使得他整个人被繁华所包裹,说道:“贤婿,盈盈,你们坐我身边。”
卓凌风与盈盈坐了下来。
少林、武当等各大派掌门,也齐到封禅台上与任我行等三人相对落座。
方证大师合十道:“适才我等正与卓大侠商议化解武林纠纷之事,任教主来得正好,也请任教主谈谈看法罢!”
任我行明白他的意思,一双厉目盯着方证大师,忽道:“方证大师让我谈看法,我说你就听吗?”这句话说的声如刀剑交鸣,听来十分刺耳。
方证大师微微一笑道:“只要任教主能让江湖上得以太平,又肯为武林大计尽一疾之力,纵然有什么见教,老衲自是洗耳恭听。
卓大侠,意下如何?”
卓凌风尚未答话,任我行抢着道:“我是日月神教教主,为什么你去问旁人?
听你这口气似是恃着我对我女婿的誓言,想要要挟于我,是也不是?”
方证大师尚未开口,岳不群却朗然一笑道:“真是好笑,堂堂一教之主,自己说过的话不算,倒像是方证大师在恃强威逼你一样!”
方证大师微笑道:“不怪,不怪,为武林苍生福祉着想,区区毁誉,只如芥子微尘,毫不足道,更何况任教主所说并非无理。”
他是大德高僧,心地轩朗,光风霁月,这番话说来极尽诚挚,毫无勉强之意。
向问天赞道:“究竟人家是有道高僧,气度胸襟何等不凡?与什么伪君子那是截然不同了。”
卓凌风盯着岳不群,剑眉紧蹙,他自负目光如炬,也看不透这个人,今天怎这么有刚?
此时跟任我行硬顶,严重点武林大战将起,轻一点华山派不就没了?凝声说道:“岳先生,你究竟有何意图?”
岳不群微微一笑,沉声说道:“我五岳派以剑为名,剑乃杀伐之器,择日不如撞日,日月神教与各派之间的仇怨也该了解了,咱们不妨便在此做个了断吧!”
众人皆是一惊,好一个华山掌门!
人丛中顿时起了一阵骚动,不少人将目光投在卓凌风与任我行身上。
任我行一脸淡然,竟默默无言。
卓凌风脸色却很是不好,他好不容易让任我行发了誓不向正道启衅,怎料这个伪君子倒是主动挑衅了。森然道:“岳不群,你是嫌死的人不够多吗?”
岳不群道:“难道天下英雄的血都白流了吗?我华山上两次正魔大战,冤魂惨号之声时时在耳,岳某身为华山派掌门,如何能够忘却?
况且人生自古谁无死?与其过些日子被任教主各个击破,也不妨就在此决一死战!”
向问天冷冷道:“你好大的口气,就凭你华山?”
岳不群猛地起身,喟叹一声道:“百多年来,武林中因魔教破家灭门的何止千百家,我华山一家何足论。”
话音一落,华山一众弟子皆手按剑柄。
立于岳不群身后的令狐冲,更是紧紧盯住对面的卓凌风,防他暴起发难伤害师父。
至于台下群雄,鲜少没有父母、师长、朋友死于日月神教之手的,被他这番话一说,登时感觉热血如沸,至于嵩山派弟子纷纷攘臂喝道:“岳先生此言有理!”
这一下群雄中也有人响应,更甚者直接拔刀掣剑,酣呼不已。
日月神教教众方阵齐整,兵刃出鞘,左道人士更是鼓勇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