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虞走远,裴佑那双温柔的凤眸中笑意才一点点地敛去。
不笑的时候,他身上有股阴郁冷漠的气质,和适才那温润儒雅的翩翩公子大相径庭。
裴佑目不错珠地盯着少女窈窕的背影,眸中的掠夺之意毫不掩饰。
他微微眯了凤眼,一字一句道:“我要她。”
*
沈虞和阿槿离开裴佑之后不敢再在抚州多耽,那袖娘不怕官府,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为防再次遇上她,两人干脆重新换了装束连夜坐船离开了抚州前往临近的祁州,祁州距离陈州也是十分的近了,与陈州只有一水之隔,两人却始终找不到通往陈州关隘的法子,自来到祁州后便一直在原地打转。
为防止再遇上袖娘那般心怀不轨之人,沈虞平日里都是呆在客栈里,由阿槿出去置办物什和打听事宜。
一晃数日过去。
这日外头十分热闹,沈虞很早就被吵醒了,戴上幂篱推开窗往楼下看去,只见大街上人来人往,男男女女皆穿红着绿,欢喜雀跃,上街采购酒肉,像是要过什么节日似的。
沈虞捻指一算,才恍然发现今日是四月十五,仿佛是本朝花朝节。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便又是一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阿槿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包窝丝糖,她看见沈虞懒洋洋地趴在床上,上前问道:“怎么了,心情不好?你看我买了什么?”
“嗯。”
沈虞心不在焉地望了一眼,看起来好像并不太感兴趣。
在洛阳时大夫便说沈虞这伤与情绪也有很大的关系,若心境开阔,病也好得也快些。
阿槿望了一眼喧闹的窗外,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道:“今晚咱俩出去走走吧,反正外面人也多,戴着幂篱的小娘子也不少,应当不会有事。”
沈虞依旧懒懒地,“不想,我有些困了……”
阿槿却是不由分说,硬是给她拉起来梳妆打扮。
她在包袱中左翻右找,竟找出一瓶雨过天青色的口脂盒,沈虞看了一眼,奇道:“我涂这个干嘛,又不见人。”
阿槿说道:“我喜欢看。”
打扮的好看些,说不准还能遇见个不错的男人呢。
阿槿想得开,她可不希望和沈虞一道去送死,小姑娘这一生太苦了,阿槿希望两个人都能活下来,之后沈虞能找一个真心待她好的男人,像寻常人一般嫁人生子,忘记前尘。
花朝节又称花神节,是花神的诞辰,春日里百花齐妍,白天可以游玩踏青,夜里也没有宵禁,少男少女们可以继续结伴出门赏灯赏红,放花神灯。
春分刚过,正值仲春之令,暖风熏得游人醉,四周欢声笑语,沈虞心情也好了许多。
两人说说笑笑,走走停停,还到一边的摊位上买了一只糖人儿,只是刚逛了没多久,迎面便撞上了一位公子,没吃完的糖人儿落在地上碎了,沈虞头上的幂篱也在推搡间掉在了地上。
阿槿怒气冲冲地去质问那公子,“你这人走路……”
话刚出口,愣了一下,觉得面前的男人似曾相识,仿佛见过。
“你不是那日的——”
“是我。”
裴佑上前几步,替沈虞将幂篱捡起来,笑意温柔地递给她,“虞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沈虞其实并没有认真地收拾,不过她五官本就生得精致小巧,皮肤白皙如玉,唇上一点朱红,在今夜满街明亮的灯光下,纵使荆钗布衣,不施粉黛,依旧美得清丽脱俗。
她身上又仿佛有不足之症,一颦一笑间弱不禁风似的,真叫人生了百般的怜爱之心。
裴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便再也移不开了。
沈虞没想到还能再遇见裴佑,亦有些惊讶,两人互相寒暄几句,她便想离开了,裴佑却先一步说道:“不知可否邀请姑娘同游?”
他说的极是诚恳,怕沈虞拒绝,又补充了一句,“姑娘若是不愿,佑不会强求,姑娘不必介怀。”
沈虞其实是不想的,她只是想四处走走罢了,再和一个陌生人一起……不过裴佑毕竟救了她的命,尤其是还非常的为她考虑,这话还真不太好说出口。
裴佑说话的时候阿槿便在打量他,她发现裴佑身上有股温润的气质,和沈逸真的很像,甚至是说话的语调,姿态,都八九不离十,不过两人生得并不相像,裴佑只是个商人,都说商人重利,貌似又并不是个好的婚配对象……
阿槿心中千回百转,沈虞自是不知,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就想不如先陪着裴佑走一段,横竖今日街上这么多的游人,也不怕他不轨,过后再借口不顺道离开便是了,这样既不会驳了裴佑的面子,又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裴佑身后只跟了那日在画舫上见过的那名老仆,老人救了她一命,沈虞见他慈眉善目,感激地对他盈盈一拜。
两人在前头并肩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裴佑给她介绍祁州风物,沈虞含笑应答,走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突然听头顶传来“砰”的一声,街上的游人皆抬头望去,只见有绚丽的烟花在夜幕中炸开,那一瞬间犹如绽放的火树银花,煞是好看,喝彩声一片。
沈虞也在不知不觉地望着夜空入了神,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高大清隽的男人目光始终定定地落在她清冷分明的侧脸上。
“很美。”他轻声说。
“什么?”沈虞回过神来,微微疑惑。
“我说烟花,很美,”裴佑含笑道:“虞姑娘看起来似乎心绪不佳,可是投奔之事进行的并不顺利?看姑娘身上的气质,应当是大家闺秀,也不知姑娘要投奔的姨母是祁州哪位世家,佑或许能帮上一些忙。”
“小门小户,不足公子挂齿。”沈虞并不想多言,客气地笑了笑。
裴佑不动声色,倒也没有去深根究底。
两人行至一处浅浅的水畔,水岸边栽种了一棵合抱约莫有五六人粗的柳树,上面挂满了红纱轻幔,不少年轻的小娘子蹲在岸边放花神灯,映着水中星光点点,璀璨闪耀。
裴佑忽然抬手,替沈虞将面前低垂下的柳枝撩起,避免她拂到身上。
沈虞冲他感激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