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精是天地圣物,同他同属与天道的管辖范畴,他跟圣物之间的共鸣比孔渠更好一点,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也是推算过之后才能大概定位到东海之精的位置。
大概就在这个摊子上,但是具体在哪块石头里藏着还需要开出来再说。于是他干脆毫无目的地直接扫了摊子。
在看到那么多灰白石头的时候,方晏初已经基本上确定了东海之精就在这里,这次反而是东海之精自己给他提供的线索了。
东海之精春为石秋为水,现在正值秋天,它本来应该是一汪清泉。但是万年长修终究使它略略摆脱了天道的束缚,最起码现在可以隐约藏在石头之中了。
但是违背定律是要付出代价的,东海之精要付出的代价大概是精力的大量消耗,它在石头里呆的时间越长,就越会把周围的灵气都吸附在自己身边,更换位置的时候就一并把这些灵气都带走。因此,那些本有可能开出玉来的原石也就变成了哪怕一丁半点玉石都开不出来的废石。
如果不是如此,方晏初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让原石里面变得这么干干净净了。
东海之精刚刚生出的灵智告诉他,有人在找他。规避危险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所以东海之精便在原石间躲躲藏藏,但最终还是在石头间留下了脚印。
它现在在哪儿?孔渠跟着方晏初的眼神望上去,感觉什么都没看到。他不想怀疑自己作为一个禽类的绝佳视力,但也不得不凑得近了点问方晏初,在那儿吗?我怎么看不见呢?
没在。方晏初将目光收回,我随便看看。
看着方晏初重新把注意力聚集到刚开出来的帝王绿石头上,他身边簇拥着的众位玩家才纷纷凑上前去。
这些人已经称得上是玩家了,基本上都是在西北角听说了这边开出帝王绿的消息临时过来的,各个手上都顶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绿翡翠,有的手腕间戴着一颗硕大的碧玺,有的拉了拉红宝石的袖扣,有的钻石领夹上闪着奇异的火彩。以方晏初为中心的这一圈人,每一个都隐藏着高调的珠光宝气,那些贵重的宝石被他们装饰在种种角落里,却被日光照得无所遁形。
他们之中有人是以玉石生意为生的商人,有些是爱好使然的收藏家,有些是享受赌石快感的玩家。无论男女老少,身份高的身份低的,到了方晏初身边就自觉矮一头似的,微微低着头说话。
红宝石袖扣按下他的手腕,将手腕搁在腰间,红宝石隐隐的光泽照耀着西装光洁滑腻的料子,显现出隐约的黑红色来。他高声恭维道:老板好运气,我玩玉石也是不少年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块的帝王绿原石,水种看着也好。
我不太懂。方晏初摇摇头笑道。
有些人谦虚,仿佛是用水银盘子托着一盘子水,月亮映在里头也是一个摇摇晃晃的虚影,架在空中,显得那么不可信。有些人谦虚,仿佛低垂着头的一棵谷子,谷穗摇摇晃晃地快要接地,显得踏实。
方晏初两者都不是,他像是高空中的那轮银月,你知道他高高在上,却又觉得他切实可亲。
月亮就是月亮,知不知道人间的事情又有什么妨碍呢?
听说帝王绿基本已经绝矿了,更何况是这么好的料子了。这要不是我亲眼看见开出来的,还以为是旁人骗我的。钻石领夹就站在红宝石袖口旁边,红宝石的光辉也一并照着他,他领夹上的火彩又照着旁人。他的声音比红宝石袖口沉一些,但话里还是一个意思,真是难得。
碧玺跟着说话:我们这些玩玉石的,一辈子能见一块这么好的料子就算是开眼了。今天承蒙先生鸿运,让我们涨了见识。
看起来他们三个就是这儿玉石玩家的头了,等他们三个都说完了,其他人才一一附和道:是啊是啊,确实难得。
这石头都开到了这个地步,里头能出多少料子凡是有心人一看就知道了,这块石头的价值也已经完全明了。
这时候就已经不能轻易说买了。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真是奇妙得很,这切开石头的一刀下去之前还有那么多人叫价,这石头一开,想买的人更多了,开价的却像是绝迹了一样,一声也不敢多出。
他们只敢试探着问方晏初:老板这块料子准备怎么处理?要是打镯子,我手里有两个不错的师父,手工挺好的。
我看这石头这么好,不如取块料子做个扳指,戴在老板手上也称身份。
这料子这么大,做一套也绰绰有余啊。
只有一个人摩西分海似的挤过众人,从几个珠光宝气的人里钻出来,站在方晏初面前打了个招呼:老板好啊。
随后就像是个普通买家似的,绕到那两块切开的帝王绿料子前转了转,手指轻轻地拂过平整得像是镜面的切面,略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点偏色了。老板,你这块料子出手吗?
方晏初看得明白,这人身上素的就像是刚从工地干活出来似的。他的眼神落在场外的一个人身上,这人夹着一根烟远远地躲开人群抽,来买石头的人跟他是同伴。
出。方晏初同抽烟的大哥对视一眼,收到了他带着敬意的一点头,方晏初也带着善意低下头来应了一句。
老板,您多少钱出?
谈到钱,那当然是孔渠的活儿了,孔渠这种资本家最擅长处理钱的事儿了。他赶紧迈了一步,把他伸手来握手的右手接在手里连着握了两下,笑道:那当然是看您能给多少钱了。
来人没急着说话,谨慎地看了一圈周围的珠光宝气,往前迈了一步,从兜里掏出名片来双手递了上去:我叫吴二,老板看一下我的名片。
那张名片不大讲究,纸片的边缘被磨得毛毛糙糙的,但名片上的头衔倒是不少,最惹人注目的是一个名誉头衔。
孔渠一边捏着毛糙的纸片一角一边把那个长得过分的头衔念了出来:全球玉石批发总市场中国驻东南亚各国办事处第二分公司赌石来源地勘察办公室名誉副主任吴二。
这一串二十几个字没一个字像真的,一个副主任还是名誉的,就连吴二那个名字也显露出一种敷衍的态度,恨不得把我是个假名字挂在脸上。不过吴二却态度非常认真地指了指自己名字下面的那串电话说道:我的电话,您有事儿的话随便打就行。
那么吴主任,孔渠把足以提名那张有史以来最离谱的名片收进名片夹中,您能出多少钱买下这块石头呢?
吴二下意识地偏了一下眼神,似乎想要寻求一下身边人的意见,等看到自己空落落的右手时才反应过来,权衡之下咬着牙给出了一个价:一千万。
这个价格可有点太低了。
这个价格当然低了,但我会给您加一个您无法拒绝的筹码。吴二搓着手有些忐忑地说道,他说话时嘴对着的是孔渠,眼神却不时扫过方晏初,像是知道只有方晏初才能做主似的,轻轻开口道,我要加的是一个消息,一个关于这批石头开采地的消息。
成交。
吴二开着一辆摇摇晃晃的小皮卡,驾驶座上的吴二也跟着车摇摇晃晃的,把车晃到了山前停下。他的副驾驶上坐着抽烟的大哥,叫吴一。两兄弟拉着方晏初三个人穿过水滩泥泞的土地,顺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往山里开。
道路两侧长着一人多高的草,青绿青绿的,绿帐子似的遮着甲虫一样的小车。
到了。吴二一声高呼,踩下刹车,甲虫的四脚在泥地里刹住,滑出一小节路来。
不再往里开了吗?
吴一这根烟经抽,从上车一直抽到了下车还剩一截烟屁股,他捏着这根烟屁股指向大山深处:这批石头就是从这里面开出来的,但是这里是不让采石的,帝王绿的矿早就绝了,这座山是绝矿之前的最后一个采石场。早些年采石,这里死了不少人,后来常出怪事也就封了,反正我们是不敢进,但是我看你们
他的眼力比吴二好很多,除了烟瘾大点,他看起来哪儿都比吴二强:不像是一般人。
辛苦了。孔渠从吴二开来的小皮卡上跳下来,大拇指朝后指了指身后的车斗,石头归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