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什么办法啊?”往日里袁绍也经常考验袁尚的,可那是考验而已,如今真实面对决定生死的选择,袁尚有几分道心崩塌的味道。
沮授骑着马,握着剑,闭目不言。
于袁尚而言,北国失去的仅仅是一个谋士,可于袁绍而言,他失去的是一个愿意在生死关头用自己一命换袁家未来的国士。
他当然不知道,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这位袁家三公子逃往辽东避难,被公孙康绑了准备献给曹操的时候,还在嫌弃地板太冷,央求对方给张凉席,属实把袁家人的脸丢了个干净啊。
沮授叫住了袁尚,迈着步伐艰难走向了他,皱着眉头沉声道:“公子切记,死士断后我自有安排,另有一点,渡河之后曹军必还有埋伏,只有冲破了那里的伏击,主公才能安全返回邺城。”
可是啊,三军大纛尽覆,如今要想从这支惶恐不安的大军里选出两万死士也难如登天。
按着沮授的部署,优先渡河的这群人,将营中的辎重、铠甲、兵器甚至是战马都丢弃,以达到吸引曹军的目的,外加一个假袁绍,确确实实的分担了极大的压力。
真以为人家会逼着你破釜沉舟吗,不过是一点一点的增加你逃生的难度罢了。
一切都安排妥当,沮授才吐出一口浊气,朝着营盘而去,他要去召集死士,做最好的拼杀。
尽管死伤也非常严重,好歹护住了袁绍。
原以为四庭柱不复,粮草尽毁,北国军哪怕是挑选了断后死士也是不堪一击的,万没想到这些人是如此的玩命,很多人身中数刀依旧咬着牙飞身抱下战马上的曹军在血水里翻滚。
他们此来兵马不算太多,三万人而已,可这个数字已经占据了曹营能动兵力的四分之三。
然后,是稀稀拉拉的一阵动静,最后这阵呐喊声终于连成了片。
“等等!”
看着这个受尽袁绍万千宠爱的公子,实在无法想象他为何这般孱弱。
“袁绍在那,追杀袁绍!”一名骑都尉终于看到了‘袁’字大纛,并且一眼就锁定了披着红袍被将士们拥护在中间的男子。
在各部召集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算是凑够了两万之数,同时把越骑校尉王摩、射声校尉吕旷和破军校尉吕翔等人也点了出来统兵。
“报,监军,曹军快到了!”斥候快马回报。
死士,不见得都是悍不畏死,其实有很多的人只是抱着侥幸心理,若是能活下来这辈子打断腿都不愁吃喝了,便是不走运死了,抚恤金也够家里老小吃喝用度了。
只听得这番动静,尚未与曹军接触,北国军顿时便如惊弓之鸟,甚至都没有进行象征性的抵抗便四散而逃。
一万曹军从五个方向猛扑了过去。
这条军报可谓是让北国军雪上加霜,遑论营中军士了,就连帐内的一干谋士都显得极为不安,曹操这是要断他们的后路啊。
“父亲,多亏了沮先生的高明手段,曹军果然追杀我们安排的死士去了。”一条小道上,袁尚带着几百骑护着身穿骑兵铠甲的袁绍一路向东,并没有直接往北,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避开大部分的曹军。
可是啊,谁都知道,这次的断后,根本不可能再回去了,曹操是绝对不可能放任北国军这么离开的。
所幸的是,沮授做了几年监军,是掌控兵权的人物掌权期间对军士也算是厚待,在营里还算有一些威望,便是比不得四庭柱,但他决定留下断后的消息传开后,还是有不少人愿意跟随的。
另外一头,夏侯渊、夏侯惇、曹洪、曹仁带着一万人已经从延津渡口乘船赶赴了对岸,提前等在了北岸。
沮授微微颔首后,缓缓睁开了双眼,他夹了夹马肚,缓缓上前,然后调转马头,直面两万死士。
糟心的事情却没有停下来,一名军士跑进中军帐后仓惶道:“监军,不好了,方才曹军骑兵偷袭了我军渡口,我军战船皆被焚毁!”
可惜,人总是要在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
许褚急切想要突破他们赶去渡口截杀,偏偏被这群北国军缠的脱不了身,便想着斩将破敌,可几万人纠缠在一起,凭借着月光并不容易发现标志性不强的北国军校尉。
“无妨,这一带林木茂盛,打造渡河船伐不会太难!”沮授尽量保持镇定。
随后附耳将计划说出,袁尚讷讷点头,连声附和,再无昔日夺嫡的雄姿。
身后,两万军摆开架势,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不得已,沮授只能以身犯险,他决定自己亲自留下稳定军心。
乌巢被毁,粮草一断,直接堵死了第二条路,同时还让军心摇曳。
他们并不急着动手,刻意等待渡口上的北国军数量囤积上来,也是有意想要将袁绍扑杀。
袁绍很清楚,那都是北国将士们发出的绝望啊。
“好好好。”袁尚连连点头,赶忙跑了出去。
沮授无奈的叹了口气“抽出死士后,我军已无力再战,只能弃子求生,能回去多少人,但看主公福分了。”
但,只要能护住大军逃离,便足够了。
“监军,若是曹军一路追杀,如何应对?”袁尚已经被吓的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谁言北国无英雄,敢以残驱挡万军.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典韦、许褚、徐晃、陈到等人领兵杀到。
沮授叹了口气,眯着眼沉声道:“公子放心,在下自有办法,请公子速速让各部整装,准备今日入夜后,北上渡河。”
入夜后,大军开始缓缓撤向黄河渡口,沮授带着两万大军亲自把守在曹军追击的必经之路上,唯独可惜的是,周遭地形开阔,没法形成伏击。
不够。
这惊天动地的一战,我就打出了这么个结果,河北四庭柱没了,田丰没了,沮授没了,粮草没了,还祸及三军.
这些悲痛的记忆汹涌的标记着他袁绍的没落。
能在青史留名、并且后世依旧让人耳熟能详的往往只有两种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打出了耀眼战绩的名将;还有一种是以多败少,以强输弱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的庸主。
袁绍心知,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他自己都属于第二种。
称帝称到了耻辱柱上,千古第一人了吧?
袁绍在心里自嘲,在放声大笑,直到嘴角涎出了鲜红,喉咙泛腥,也止不住这阵大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