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后,等平阳公主回到府中,所有的事情都已尘埃落定。与黄家的买卖已敲定,连父皇也知道这事了。
纺织机是由黄家进献给皇上,父皇正好借此之名晋贵妃为皇后,不日举办大典,太子一家皆大欢喜。同时不忘嘉奖陈家“皇商”之名,以后可直达天听,专供采买御用物品。
杜平站在下方,简单清晰地把事情都介绍一遍。
平阳公主捏了捏眉:“跪下。”
杜平毫不意外听到这两个字,她一条膝盖都已经弯下去了,想了想,又站起身,抽出腰间长鞭递给母亲:“要不也别跪了,您直接打我一顿出出气?憋坏了多不好。”
她说得诚心诚意,发自肺腑。
第132章 她不需要同情
平阳公主其实没想明白,为何养个孩子会养得如此脱控?
是,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可别家孩子主意再怎么大也不至于做到这地步。
她肃然道:“为何不与我商议后再做决定?平儿,这不是小事。”
杜平眨眨眼,她当然知道这是大事,要不然也不会挑母亲离开的时候赶紧办了:“您眼里的大局恐怕与我不一样,若让您来跟黄昌元谈条件,恐怕会把我卖了。”她笑着提醒,“当年我和李承业的婚事,还记得吗?”
平阳公主眉头一皱:“你在跟我记仇?”
杜平摇头否认:“不算,我没生你的气,当时有些生气,但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可是,我也有记性啊,你上次能为大局牺牲我的感情,这回也有可能为大局牺牲我的私房钱。”
平阳公主冷笑:“你以为你谈下的条件很占便宜?”
“不算,但至少达到我的目的了。”
平阳公主目光深深:“你背着我找黄昌元,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陈家?”
杜平坦然道:“千瑜我是朋友。”
平阳公主懒得打她,反正这孩子打了也不会听话。她目光投向门外,使个眼色。
守在外头的侍卫寒山立刻会意,跨步离开向不远处走去。不多时,他拎着一个裹成粽子的女人进入屋中,不客气地扔在地上,然后退至一旁。
陈千瑜已经是第二次被这个男人绑成粽子了。
人生唯二的两次丢脸。
很好,她记住了。
杜平看到陈千瑜被提进来顿时一呆,然后大声对母亲抗议:“你怎么可以这样?”
数日前,她已经让千瑜回凤阳去,就是担心母亲秋后算账。哪知道母亲竟还派人半路去截人,非得抓回来算一次账!
平阳公主站起身,缓缓踱步到她面前,语气虽然温和,可姿态却居高临下:“凤阳陈家?我曾经见过你父亲一面,是个聪明人,怎到了你这里,偏把步子迈得这样急?不怕自取灭亡?”
陈千瑜脸色看着风尘仆仆,身上绑得又严实,着实狼狈。
杜平快步走到她身旁,将她扶起,瞪住母亲看,语气硬邦邦满是棱角:“先松绑。”
平阳公主淡淡回她一眼,不言不语。
杜平就当这是默许了,手指飞快解开绳索,看着朋友手上脸上还有残痕,担忧道:“要不先擦个脸?”
陈千瑜摇头,声音压得很低:“谢谢。”说完,她扶着膝盖肚子站起来,嘴角又挂起不羁笑意,满面尘土也遮不住她黑亮双眸,弯腰行礼,“久仰平阳公主大名,今日得见,不胜荣幸,可惜不及修饰仪表,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她神色落落大方,礼仪也挑不出错,看不出有半点憎恨怨怼。
平阳公主不由高看她一眼,伸手指着椅子:“坐。”
陈千瑜不推不拒:“谢殿下赐座。”
看到她坐下,杜平也随便挑个位置坐下,就在她对面。从位置上来看,仿佛是她们两位与平阳公主对峙,立场分明。
平阳公主看着亲闺女胳膊肘往外拐,硬生生忍下怒意,淡淡道:“陈家想要什么?江南首富满足不了你们?”
陈千瑜道:“我不希望陈家工坊偷偷摸摸做事,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为此,我愿意付出半壁家财的代价。”
平阳公主不为所动:“陈家如今得了皇商头衔,这半壁家财很快就能赚回来。”话锋一转,“倒是没有平儿出头牵线,哪怕你献出陈氏全副身家也没用。”
陈千瑜对此毫不否认,点头道:“若无郡主,陈家全族性命都堪忧。”
平阳公主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明白人。她不似女儿那样不谋私利,这场局中获利最多的是黄家和陈家,公主府总不好落个默默无名,虽说现在这陈千瑜和平儿私交甚笃,可退一万步说,也许有一天,陈家被黄昌元笼络了去,那她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陈千瑜眼明心亮,短短两句就听清平阳公主话外之音。她脑筋转飞快,起身拱手道:“不过,殿下还漏了一件事,这回的纺织生意中,最重要的既非名声也非钱财,而且日后即将扩建的无数工坊和大量招募的长工短工。”
杜平猛然抬头,立即和她想到同一点上去。
平阳公主聪颖如斯,自然也听出些什么,可她不动声色,依旧稳稳坐着:“哦?”
陈千瑜继续道:“如今世间的士农工商,经指做官的,从农的,百工,经商。陈家那些工坊里之前招募的皆是卖身陈家的奴仆。可经此以后,这个工字意思就多了,陈家的奴仆不够用,黄家的也不够用,我也不打算继续买人,而是以招人为主,就像漕帮那样。现在不过是纺织工坊,再过一些年,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工坊,如此一来,做工的人数必将大大增加,另成一股势力。”
她说得一气呵成,最后抬头直视:“殿下可遣人再立一个工会,由您掌控,这才是最大的好处。”
平阳公主露出温和笑容,眼前这人比她想象中更敏锐,是个好苗子,值得栽培:“好。”她目光扫向女儿,“这事就交给你跟平儿,每月都向我禀明细处。”
陈千瑜松一口气:“是。”这下她总算能安然回到凤阳,跨出门槛时,看到绑她来的男人挺拔地守在门外,顿时嘴一勾,似笑非笑:“你叫寒山?”
呵,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过现在好了,她不单单是陈家家主,也是平阳公主的座上宾,正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寒山整个身躯一动不动,连目光都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