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了然:“你不想说。”
杜平恼羞成怒,这件事在她心里本就一个疙瘩,碰到就难受,她半个字都不想提,这傻子还在旁边叽里咕噜啰嗦个不停,说得她心浮气躁。
她指着鼻子骂,“你是不是傻?明知道我不想说还一直问东问西,有什么好问的?你以为你是青天大老爷?问出来干什么?主持公道?章响跟你什么关系?需要你逼问犯人一样地盯着我?帮里帮外都不知道?我喊你师兄还是他喊你师兄?”
永安在他面前从不伪装,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这一番话下来,元青自然听出其中深意。
他呼吸一滞,不敢相信地问:“是你命人下的手?”
杜平猛地一拍桌案,大发雷霆:“我跟他无冤无仇,我干嘛派人暗杀他?你说话都不经脑子的?”
元青依旧稳稳坐在那里,语气冷静:“不要用怒气来掩饰你的紧张,我们有话好好说。”
“说个屁!”杜平扭头不看他。
“章大人是个好官,我相信你,你并未派人暗杀他。”元青放缓语气,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但是你知道凶手是谁,对不对?”
杜平沉默,闭上眼。
元青根本不需要她回答,他只是不善与人虚与委蛇,但脑袋一直都灵光,思路清晰,自顾自说下去:“你行事一贯光明磊落,求必欲得,禁必欲止,令必欲行。凤阳城里能让你这样无视法纪而庇护的人屈指可数……”顿了顿,片刻间便想到那个人,他艰难地开口,“是子廷吗?”
杜平回眸一瞥,讥笑道:“还真会断案了?证据呢?”
“永安,我明白你。你不是这样的人,不要做自己都觉得不对的事情,这样你不会快活的。”元青道,“当年弥河师叔也算你半个师傅,但他做错事,你依旧选择送他入狱,如今……”
“闭嘴!”杜平勃然大怒,“别跟我提这个!”
“你曾说过,既然定下规矩就要按规矩办事,否则别人乖乖按你说的做,你却整天掀桌子翻牌,以后就没人陪着玩了。”元青看着她,“你自己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呵,还是那句话,”杜平斜眼,“证据呢?”
“证据在你心里。”
杜平火冒三丈,看到他这副冷静说教的模样,就想直接掀桌子踹两脚,这只榆木脑袋认定了就不改,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你到底懂不懂?一命抵一命,子廷是要赔上性命的!事情比你想的复杂得多!况且不单单涉及子廷的性命!还有漕帮!牵连的多了去了!”
她气势汹汹瞪过去,胸口不住起伏。
白皙的面孔上微微涨红,她神情又憋屈又恼火,还夹杂一丝愧疚。
元青站起身,仿佛在一瞬间恍然大悟,他眸中泛起复杂情绪,“你不舍得放手漕帮?”顿了顿,他突然想到什么,“章大人是不是想收归漕帮?子廷是因为这个动手?”
全中。
虽然是个榆木疙瘩,但还挺有脑子。
杜平看到他这个眼神就生气,一副看错她没想到她是这种人的样子。她怒火蹭蹭蹭又上来,冷嘲热讽:“那你去击鼓鸣冤呀?尽管去,放心,由你这个师兄出面大义灭亲,子廷不会反抗的,他一定会把罪责都揽到身上,让我这个幕后之人继续逍遥法外!”
一边说一边动手,她狠狠一把推过去,“去说呀!没人拦你!”
元青身子动了动,还是站在原地,他目光愧痛地望来一眼,便低下头。
杜平一怔,几乎下一秒,她就看懂他的意思。
混账王八蛋!
自己都做不到大义灭亲!
她顿时咬牙切齿,手都握在腰间的鞭子上了,可还是忍住,只冷冷一笑:“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居然让我去做?元青你他妈要不要脸?”
元青轻声,“我以为你不一样。”
“呵,没什么不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都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受伤了会流血,挨刀子会死。”
元青尴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杜平闭上眼,不停跟自己说冷静冷静千万要冷静,一下一下地抚着胸口,让自己心平气和。
元青看上去是一副什么都好商量的老好人模样,实际性子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知道今日不宜再说,永安已经很生气了,再问也问不出结果。
他本欲转身离开,想了想,又折回来:“永安,究竟是子廷私自动手还是你授意?”
杜平面无表情看着他,手又按回鞭子上。
若有第三个人在场,简直要为元青的胆色鼓掌,他不但不退下,竟还继续问:“你是因为舍不得手中权力?”
“唰”的一声,迅猛无比。
凌厉至极的一鞭子挥出,卷起一阵疾风。
元青垂落额角的发梢被吹了起来,衣角随风而动。他依旧站在原地,固执地望过去,一动不动。
杜平怒极反笑:“好,好,元大圣人想知道,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是,我贪恋权势,漕帮是我的,商会是我的,凭什么我辛辛苦苦抢回来,如今却要平白无故让出去?元青你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你高高在上得道成仙,尽管放开胸怀鄙视,我不在乎!”
元青抬眸:“在你心里,权势和性命,孰轻孰重?”
杜平一个字都不想回答,她步步紧逼,恶狠狠瞪过去:“你这种傻子,若是没有权势在旁照拂,一门心思只管在前面打仗,肯定会被上位者头一个推出去当替死鬼,打赢了没你的好处,打输了要你赔命认罪,连个全尸都不会留!看看白起,再看看韩信,呵,这样走下去就离你不远了!”
元青也被说得皱起眉头:“你在扯开话题。”
“蠢货!呆子!脑门子被夹了!”杜平又挥出一鞭子,“滚!”
“永安,你变了。”
杜平闭了闭眼,心里一直告诉自己,别跟这种傻子一般计较,可愤怒却不受控制,她忍啊忍,实在忍不下去,上前两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我一直都是这个样!是你眼神儿不好使,看不清我!元青,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京城为什么有灵佛寺,我母亲为什么扶持佛教,你敬仰的师父到底做过些什么,你真的都能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