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他以为郡主是想夺得漕帮财政大权才将他安插进来,可一段时间后就发现,无论张秀才做得多好,郡主都不会信任。
杜平抬眸,态度坦荡,知无不言:“任何一个地方的账房先生,一定是东家最信任的人,张忠书是卫海的死忠,而且一定是最死忠的那一个。一个老手在账目上挖坑再简单不过,所以,在你能完全接手之前,我会一直把他留在漕帮。”
曹子廷颔首同意,听到“最信任”三个字,心跳猛然加速,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沉默片刻,又简单把今日的事交代一遍,开口道:“人已经收押在柴房,任您处置。”
杜平无所谓地摆摆手:“你看着办就好,不用问我。”
见他眼中流露出不解之色,便又多解释几句,“黑吃黑这种事,我不方便去做,不能给公主府抹黑。你这回扣下的货物我就收下了,正好运给师兄去用,城外正紧缺。杀鸡儆猴干一次就好,最主要的是收拢这些走黑市的商家,归为己用。”
“我……我没……”曹子廷想了想,把后半句话吞回去,望着她,点头道,“好。”
杜平笑道:“这一块我打算交给你,能做成什么样就看你的实力,多大的能耐就占多大的好处,不过照我的想法来,若是干得漂亮,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持之以恒,也许可以发展成一个比漕帮更厉害的组织,将来的江南,漕帮管水上,你建立的这个管陆地,连官府都要避而走之。”
她双手交握,手背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的:“我很期待。”
曹子廷微笑道:“放心,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杜平听他一直说“您”字觉得别扭,沉默半晌,还是没有纠正,有点距离也好。
曹子廷道:“以前在灵佛寺,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慧根,进入漕帮以后才发现,我很喜欢这些,比过去出家的日子更有意思,我这个人,就适合庸俗地活在凡尘俗世,郡主,我欠您一句真心实意的感谢。”
杜平一怔,马上笑了:“以前的谢谢都是假客气?”
曹子廷面现尴尬,接不下话。
杜平哈哈大笑,目光意味深长:“子廷,你喜欢权势?”
“权势”二字立刻击中他心中迷惑不清的地方,为什么不怀念出家的生活?为什么更愿意留在漕帮?为什么享受现在的生活?他拨开云雾见青天,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他喜欢站在众人之上,发号施令。
他喜欢旁人崇拜又讨好的神情,追随其后。
他喜欢与天斗,与人斗,争权夺利,其乐无穷。
许久,曹子廷抬头,目光一寸一寸清明起来:“我喜欢权势,”顿了顿,又问,“这样功利是不是不好?”
杜平偏过脑袋,笑道:“没什么不好,谁不喜欢权势?只要别失去本心就好。”
曹子廷点点头。
两人之间仿佛一下子说完了话,陷入诡异的沉默。
曹子廷看她一眼,又低下头。
杜平觉得气氛有些不自在,正想起身告辞,只见曹子廷快步向她走来,又突然停下
两人只隔着一张桌案,曹子廷紧抿双唇,优美的的唇瓣抿成一条线,他踌躇着又走两步,走到与她同一边,两步之遥停下。
曹子廷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只雕刻精美的木盒,递过去:“送给你,补给你的生辰贺礼。”
杜平没说话,沉默地接过来,眼眸微微抬起。
曹子廷喉结吞咽,手心紧张出了汗,他故作轻松,笑道,“好了,没事了。”
他后退几步,又站回原来的位置。
离她远远的。
杜平轻声问道:“怎么现在才送?”
“生辰那天晚上你心情不好,”曹子廷回道。
他犹记得,她那晚获知皇孙的婚事后,发疯般策马奔腾,再后来,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尴尬,他便更不敢送出手。无意说这些,他随口应付过去,“后来就忘了,今天看到你才想起来。”
杜平沉默片刻,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只手镯,鎏金工艺只能算一般,但花纹好看,她拿起来掂了掂,觉得重量不对,立刻又望向他,以目光询问。
曹子廷心领神会,解释道:“内环有个凸起花纹,按一下,可以打开手镯,里面空心,可以装东西。”
杜平一边听一边动作,“咔嚓”一下,手镯里面的确是空心,装了两把薄如蝉翼的小巧飞刀,她拿起一把看看了,刀刃锋利,寒芒毕闪,顿时赞道,“好刀!好手艺!”
曹子廷闻言,松口气,笑道:“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
杜平点头,目光仍留在飞刀上:“喜欢。”
“你喜欢就好。”曹子廷道,“鞭子的攻势不够致命,留点东西防身也好,镯子正好是女子常用的,不引人注目。”
杜平同意,爱不释手:“我会带在身上的。”
曹子廷微笑,他笑起来很好看,皎皎如月,灼灼其华:“郡主,恭喜你又长大一岁。”
这日之后,曹子廷下大力整顿走私偷运,最开始挖出所有走运河路线的,趁着漕帮的便利有一个抓一个,手头上逮到的人多了,消息也多了,渐渐遍及陆路,只要往闽地运输违禁品的都被网罗起来。
一时间,粮食军械马匹的价格都在闽地居高不下。
曹子廷从中收取三成利,发现禁得越厉害赚得就越多,当然了,这也讲究一个合理范围,不能往死里去整,给彼此留一条活路。赚越多就越多人投靠,越多人归顺就势力范围越大,这一招简直比永安郡主之前入股江南各大商家还更方便更有赚头。
江南商会不少精明人都发现了,蠢蠢欲动,都想从这场暴利中分得一杯羹。
陈千瑜把他们都压下了,理由很简单,“上一回郡主手下留情,只要了我们一成利,这一回去找上门,你觉得她会把好处拱手相让?”
被钱糊住眼睛的人还在搓手:“郡主是个好人,向来不吞独食,留点残羹剩饭给我们也好。”
陈千瑜嗤笑一声:“残羹剩饭?不剥你一层皮就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