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千瑜并不走过来,红唇含笑,玉指沾杯,仰头一饮而尽。尔后,将杯盏倒置,里面已没有一滴酒,她这才放下杯子,又朝他笑了笑。
卫帮主整个人都警觉起来,回以一笑,干酒一杯。他强烈地预感到会有危险。环视一圈,以他的眼力竟看不出任何不对劲,安全起见,他决定等郡主来后,敬上两杯酒就找个借口离开,他相信自己直觉,曾让他无数次避开危险。
可惜,他不知道,永安郡主最喜快刀斩乱麻,从不给对方逃避的机会。
杜平亲自在门口迎接章知府,笑吟吟上前招呼:“还以为大人耍赖不来了。”
耍赖?章知府额头黑线,老夫跟你关系有这么近乎?
知府夫人捂嘴轻笑。
三人客气一团,杜平领着他们向里走,笑道:“大人今天来得巧,正好有一桩小事需要你旁观做主,定让大人不虚此行。”
章知府听了一点也不高兴,他一把年纪了,只求来江南养个老。刚好隔壁有个漕运总督,若黄总督愿意越俎代庖处理一些事务,他一丁点都不介意,他在江南做的这些事,不就是为了舒舒服服平平安安吗?
至于这位郡主嘴里的一桩小事,呵,他半个字都不信,一定是个麻烦。
章知府不抱希望地问道:“黄总督可有来?”
杜平翘唇一笑:“黄总督可比您来得更早些。”
那就好,有人顶前面了。章知府松一口气,细想又觉不对,他对黄熙皓还算有些了解,这人怎会早早来到一个晚辈的生辰宴?以他的作风,不应该是最后露个面就行吗?
章知府沉吟片刻:“你亲自去请黄总督的?”
杜平笑着打招呼:“这是自然,黄总督位高权重,我既想让他捧场自然要给足面子。”
说了跟没说一样。
章知府更觉头疼,觉得“这桩小事”一定是今夜的“重头大戏”,心中已决定届时只做壁上观,不多说不多做。
杜平带着知府夫妇与黄总督会和,众人客气一番,然后径直往大厅前行。
章知府目光向后瞟去,黄总督后面跟着一个人,那衣饰既非总督府的侍卫府,也跟公主别院的打扮不相似。
那人分明注意到他的目光,可仍旧目不斜视,大步跟在总督身后。
章知府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厅中热闹非凡,看到他们一行人步入门槛,顿时陷入安静。
商户们反应很快,马上起身行礼,还一同恭祝永安郡主芳辰愉快。
杜平一脸严肃,不复往常笑容,她开口道:“今日是我生辰,先在此多谢诸位光临,不过,抱歉的是,我们恐怕不能在此欢欣庆祝,原有的安排都要取消,因为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章知府望去,心中暗叹,表情变得真快,女人啊,再怎么年轻,都是天生演戏的料。
杜平对下人吩咐:“守住大门,不需任何人随意进出。”
此言一出,周围鸦雀无声,众人心中惶惶。
这其中,内心最不安的要数卫帮主,从永安郡主一行人进入以后,他就没从郡主或者总督那里接受到一个暗示的眼神。郡主姑且不论,以他和总督的交情,或多或少都该提前拿到一些消息。
卫帮主心里“咯噔”一声,终于明白,这场大戏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心中飞快思索,最近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细数这段时日,他主要在对付陈家,可这也是经过总督默许之事,不该惹祸。
思及此处,他不由自主望向陈千瑜,却见那个女人目不转睛看着永安郡主,嘴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卫帮主心中没底,只能继续等郡主说下去。
“卫帮主,”杜平指名点姓,“站出来。”
卫海抬眸,真正被叫出来以后,心中反而一松,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落地感。
他敏锐注意到永安郡主仍用帮主来称呼他,明了这次应只是小打小闹,与性命无关。
他神色淡然,黄总督这人再不济,也不敢对漕帮大肆动手,他承担不起漕帮叛乱的后果,至于这位永安郡主,再聪明也于大事无决定权,只能扑腾两下。
这样一想,心中大定。卫帮主便跨前一步,声音平稳:“不知郡主有何指教?”
众目睽睽,大家的视线都在永安郡主和卫帮主之间徘徊。
杜平冷冷一眼:“众人皆知,我于来江南的河道上曾遇刺杀,京城中主谋已经扣押收监,若消息没错,那位夫人已在狱中自杀身亡。主谋既死,帮凶也该同罪。”
气氛急转直下。
卫海心中一凛,原来是此事。
杜平道:“漕帮在河道上只手遮天,我先前便怀疑是漕帮派人下手,可之前于卫帮主信誓旦旦说漕帮绝对与此事无关,青寨更有可能出手,不知卫帮主可还记得?”
面对质问,卫海不慌不忙:“只手遮天这话过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漕帮不过是帮着总督做些小事,为朝廷尽一份心力罢了。”
杜平冷笑,咄咄逼人:“再问一遍,请卫帮主于众人面前给句实话,当初可是漕帮出手暗算?”
那位尚书夫人都难逃一死,众人将目光望向卫海,不知此事最后如何了结。
他们又看看黄总督和章知府,他们都站在郡主身旁,立场一眼就看明白。
再看向卫海的眼神,不免带着同情。
卫帮主岂会无知无觉,可他面上丝毫不显,诚恳道:“卫某于此事是半点不知。”
比起上回的言辞凿凿,这一回虽仍是肯定的语气,但其中水分掺杂不知多了多少。
杜平不会任他含糊其辞,哼道:“卫帮主的意思,也许是漕帮,也许不是漕帮,即便真是漕帮所为,此事你也半点不知,与你无关?”
卫帮主涵养极佳,如此嘲讽仅是微微一笑:“漕帮的事,卫某都应担责。只是我尚无发现漕帮与郡主遇刺有关,若郡主知情,还望不吝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