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最后一次参加司姓家族聚餐,有一对亲戚开玩笑,说要祖荷当他们的童养媳,妈妈正好可以再生一个弟弟。司老爷子纵容场面话,甚至“慷慨解囊”,说尽管要。
她脸色极其难看。
祖荷天真地问,什么是童养媳。
亲戚抢答,就是去他们家吃喝拉撒睡,问愿不愿意。
祖荷说不,但并不管用,亲戚嬉闹着要抱走。
她当场发飙了,不给亲戚好脸色。司老爷子怒火丛生,觉得儿媳妇抹了他的面子;祖荷爸爸后面才知晓,也骂了司老爷子,带着她们回家。
司老爷子威风大半辈子,岂能容忍晚辈爬到他头顶,打电话追过来继续训话,隔着大哥大不过瘾,还使苦肉计让祖荷爸爸滚回去耳提面命。
祖荷爸爸当真开车去了,然后再也没回来。
这也成为遗产分割时分歧的起源,祖逸风和司家关系僵化,一直到司玉祎改名祖荷,终于彻底恶交。
她一直不怎么喜欢孩子,一直到祖荷出生以后也是。当年囿于见识,身边也没有丁克榜样,稀里糊涂便生下女儿。也许正是由于这份本质上的不喜欢,她从没想过在女儿身上寻找什么成就感,从祖荷懂事开始才发自内心爱护她,两人才能维持这种微妙又清爽独立的母女关系。
幸好在她逃避母亲责任期间,还有先夫和蒲妙海真心实意爱着祖荷;一个不缺爱的孩子,怎么也不会长得太歪。
祖逸风轻快地说:“你问一下妙姐要不要给她带一杯?说不定回头她又给你炮制一个家庭版的……”
*
周天下午的奶茶威力持续到周一,祖荷依然来得比喻池晚,耸肩骺背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我怎么起床从来没早过你?”
喻池说:“我早上起来要锻炼。”
“夏天周末我还可以游泳,冬天真是不行,一点也不想和被窝分家。”
喻池的笔尖随意敲两下草稿本,轻轻转过头:“骑单车呢?”
祖荷困意连连,懵然道:“什么?”
“你骑单车,我跑步。”
她愣了下,大致明白:“然后你追我?”
那支笔又频频敲两下,点出凌乱的几笔。
“……追就追。”
从来只就见过大狗狗追着单车跑,还没见过谁骑车遛人,光是想象那场景,她情绪回转一些。
“好呀,等夏天。”
“……”
显然他的魅力还比不过一床温暖的冬被,喻池没再说什么,继续埋头看错题集。
课桌上依然有喻池帮带的菠萝包,祖荷胃口缺缺,掀开桌板准备塞抽屉,等下了早读再说。
突然桌板背面贴着的一张红色、作业本大小的纸飘下来,直送门面,上面用软笔写了熟悉的黑色小楷:
2006年秋季期高三年级期中考试光荣榜
虾饺,叉烧包,云片糕,糯米鸡,湿炒牛河
肠粉,小笼包,马蹄糕,鸡蛋仔,萝卜牛杂
喻池,金沙包,钵仔糕,云吞面,泡椒凤爪
粉果,双皮奶,绿豆糕,银丝卷,杨枝甘露
……(各种日常小吃)
糍粑,酿田螺,萝卜糕,生滚粥,螺蛳鸭脚煲
蛋挞,芝麻糊,伦教糕,咸肉粽,酥皮莲蓉包
祖荷,菠萝包,芋头糕,鸡仔饼,状元及第粥
第11位“喻池”和第46位“祖荷”还有描了金边,遥相呼应,非常突出。
这一刻,祖荷以前在喻池身上的感动好像不足一提,她第一次看见喻池穿戴假肢走路、跑步,那种勃发的生命力感染了她,那如若算得上喜欢,也仅仅是单方面的钦佩,而此时此刻,一种双向的欢喜袭来,淹没了她,祖荷第一次明明白白在喻池那里享受偏爱的特权。
她鼻头发酸,盖上桌板趴着,怕看眼花一般,又掀开桌板把那张“光荣榜”再看一遍。
祖荷趴在桌上,若是没有桌板阻挡,“光荣榜”估计早被晕染模糊。
她不加忍耐,肩膀颤动,惊动隔壁的言洲,他无声比划着问喻池:“她怎么了?”
喻池笑笑摇头,说没事。
“……”
听他这么淡定释惑,言洲开始不确定祖荷是哭还是笑。
上课铃声响,喻池用一本较薄的书替代手掌,轻拍她脑袋。
“好了别哭了,老师快来了。”
这一下,祖荷却更加无法自抑,也终于发现这个人的特别,他从不会像傅毕凯一样毛手毛脚,处处谨守礼节,给予足够的尊重,是本性如此也罢,是不够喜欢她也罢,祖荷喜欢这样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