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淮瑜这才抬眸,他有一双极黑的眼睛,眼神却似温入一捧雪,说不出的凉薄冷淡,他扯了扯嘴角:
“若真做出这等事,不用各位动手,我亲自来为她打透骨钉。若没有,她皮糙肉厚,狱峰再多待几个月也无妨。”
感受到温淮瑜纡尊降贵的眼神,皮糙肉厚祁念一才低声喊了句:“大师兄。”
温淮瑜似笑非笑:“等过了天雷问心,再喊大师兄。”
祁念一:“哦。”
灵虚子瞧着这师兄妹的对话,眼神仍是玩味:“也罢,有你这位医仙在,鸿雪怎么也不至于被天雷所伤。”
温淮瑜眉眼微抬:“尚未得道飞升,称不上一个‘仙’字 。”
医修在众人的印象中,都是素手白衣,质朴纯善,温柔脆弱不擅战斗。
直到温淮瑜横空出世,狠狠地打破了天下人对于医修的刻板印象。
这位当世公认的医仙,将医道修行到了极致,但他不但不温柔,还脾气凉薄,说话刻薄,收费极高,并且暴力。
他的医术和他的坏脾气一样有名。
灵虚子起身领路:“各位同我来。”
沧寰从远处看是个驼形,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并立,明镜峰就是其中一座。
明镜峰终年飘雪,素白的雪色裹挟整个明镜峰,而最险峻处,一道冰瀑倾泻而下,迎向阳光,晶莹刺目,宛若照彻天地的一片明镜。
这也是明镜二字的由来。
明镜台便在那冰瀑之下。
台下碑上刻字“明镜”,这碑非石非木,而是一块坚冰制成。
千年来遭受过风霜雨雪,万钧雷霆,斑痕遍布,也未曾倒塌。
灵虚子取出一道符,单指画诀,不过顷刻,宛若天河倒悬的冰瀑骤然从中裂出一道缝隙,他合指轻擦过,三柱香在明镜台上点燃。
待最后一根香燃尽时,明镜台上雷云密布,遮天蔽日,让这一方小天地看上去宛若黑夜,人站在地面上,也能感受到让人呼吸紧绷的雷气正在弥漫。
灵虚子垂眸,拈起燃尽的香灰:“此峰以明镜为名,立峰之时便立志,求的是正道公理,为的是除恶务尽。”
“这是沧寰开宗三千余年,第七次开明镜台。”
灵虚子回身,眸色一瞬深沉:“上明镜台前,需立生死誓,你们二人,考虑好了?”
祁念一上前一步,率先立誓:
“沧寰陨星峰弟子祁念一在此立誓,我从未在津溪秘境误杀过十二名同道者,今日引天雷问心,若所言有虚,则令天雷直斩魂体,魂飞魄散。上明镜台后,死生自负,绝无怨言。”
她三指并拢成排,以横切的姿态,利剑一般直指自己左心口。
这是剑修独特的立誓方式。
脱口而出的话语在明镜台这个特殊的地方,似乎应证了某种法则一般,产生了一种无形的约束。
再来,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在了孟鸿雪身上。
只见孟鸿雪面容苍白,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声音极缓,带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郁气:
“孟鸿雪在此立誓,我指证祁念一所言全部,无一有假,若违此言——”
说到这里,他却突然停住了。
祁念一隔着冰天雪地,看见孟鸿雪一瞬间变得全黑的眼睛。
他只简单地微微一笑,双手扶住了自己的头颅。
天地一瞬,祁念一心有所感,她手中竹剑的剑尖刚挑起一粒雪。
孟鸿雪竟以迅雷之势,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他要放弃这具傀儡!
众人还来不及惊呼。
祁念一双目再次变得纯白,天地在她眼中是朦胧而纷呈的各种色彩。
其中最为深沉的一片黑色,正迅疾地奔往西方。
——是影祸逃离的方向。
她足尖在冰面轻点,移形换影间隐约的流光在脚底蔓延开,正是沧寰绝学身法虹光步。
顷刻间,祁念一竟是换了一把剑。
周身纯白无暇的白玉剑名为丹歌,唯有剑身正中一道腥红如火的血槽,艳艳夺目。
白玉剑丹歌入手竟是滚烫,祁念一多行快剑,但此时单纯的快根本无法捕捉到并无实体的影祸,这把纯白的剑材质特殊,能直斩魂体。
三柱香引来的雷云蓄势待发,闷雷之声在天空不断作响,旁人看不见影祸的实体。
惊变只在呼吸间,众人还未来得及思考为什么孟鸿雪骤然自尽,便看见祁念一飞身而上。
横剑,偏锋,落刃。
雷霆被剑光所引,在她手中炸开噼啪的巨响,祁念一整条右臂都被震麻了。她毫不在意,遮天蔽日的雷云继续往她一人的方向倾斜,万钧雷霆将她整个人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