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一稍转头,就能看她身旁的孟鸿雪。
他脸色苍白不已,刚哭过,眼眶还是红的,正殷殷劝慰着在座各门各派的长老们,放过她一马。
这么好的一副皮囊,却是这个非人之物生生夺来的。
“灵虚子掌门,此女包藏祸心,其心可诛啊!”
“上次她放走妖族余孽,还称是意外,我就觉得可疑。”
“此女自幼便无法无天,无视沧寰规矩法度,眼下更是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请灵虚子掌门严惩!”
座上,沧寰掌门灵虚子换了只手托着下巴,恹恹地掀开眼皮:
“那依各宗各位长老的意见,我们沧寰的亲传弟子,你们想怎么处置才好?”
有几个长老碍于沧寰威势,犹豫了一瞬,也有人不畏强权,义正言辞道:
“自然是废除修为,斩断经脉,毁去根骨,逐出师门!”
“灵虚子掌门,沧寰乃东洲魁首,背负的是抵御深渊的重任,将这样一个有叛敌之嫌的弟子留在门中,属实是一祸根啊!
灵虚子掌门难道想看到二十年前的事情重演吗!”
那人提到二十年前,一旁其他人纷纷敛目,不敢再说话,唯独灵虚子略略抬眸,瞥了那人一眼,轻笑了声,转头问祁念一:“师侄,证据证词都指向你,你可还有话说?”
“有。”祁念一朗声道,“刚才孟师弟所言——”
“全是假的。”
孟鸿雪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回头:“我信任小师姐的为人,才认定小师姐虽误杀同道,却绝非本意,而是受幻阵影响所为,小师姐为何污蔑于我。”
他难过不已:“小师姐此言,是认为我刚才在说谎吗?”
孟鸿雪秀气的脸很是苍白,因祁念一的这番话焦急得眼泪含在眼眶里,眉头紧蹙,惹得在场不少人心中都有些担忧。
有人劝慰道:“说不定此事是小师姐和孟师弟之间有所误会。”
“孟师弟生性天真单纯,又怎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就是!孟师弟向来善良柔弱,绝不会无端污蔑小师姐的。”
祁念一淡笑:“柔弱者不会骗人,那便一定是我这个强者仗势欺人了?这是什么道理!”
“我们修行之人,什么时候是谁弱谁有理了?”
孟鸿雪只是蹙眉,难过道:“鸿雪并非恃弱夺理,恳请各位师兄师姐,不要再为鸿雪争吵了。”
他眼底闪过一道暗光,语气坚定了起来,面向堂前长老和灵虚子,深深弯腰行礼:
“鸿雪在此以先父母的名义起誓,方才所说,绝无虚言。”
他此言一出,原本就有心偏袒他的人更加心疼,一时群情激愤,主张要严惩祁念一的声音越来越大。
孟鸿雪出身清白,父母都是沧寰的修士。他生在沧寰长在沧寰,父母都是二十年前对敌深渊牺牲的烈士,孟鸿雪又自幼身体孱弱,沧寰内门上下都格外疼爱他,对他刚才所言深信不疑。
祁念一瞧着他的模样,倒真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个反派。
“鸿雪的为人我们都清楚,他怎么可能故意说谎栽赃你呢!”人群中,突然冒出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况且,谁不知道,你祁念一是个瞎子。”
对方冷哼了一声,不屑道:“瞎子的剑,如何能准?说不定你误伤了同道,自己都不知道呢!”
祁念一循着声音,朝说话那人淡淡点头:“孙珲师兄,二月十三那日,我这个瞎子在问剑台上斩断你的剑时,剑风可还够准?”
此言一出,人群中名为孙珲那人的脸色更难看。
祁念一淡声道:“我双目虽渺,手中剑却不盲。”
“这些年,我的剑染过谁的血,念一悉数铭记在心,从不敢忘。”
灵虚子手指在桌上轻点,神色不明。
到场的两门三宗中,有一个长老却按捺不住了。
“如今你们二人各执一词,事关你们沧寰内部争议,老朽不想管,但老朽只想为我儿讨一个公道。”这人眼神冷厉无比,像刀子一样从祁念一身上刮过。
祁念一眼中白光微作,呼吸间,就已经将这人身份和生平收入眼底。
——月读宗执法长老卢勘,化神境,津溪秘境十二个死者其中之一就是他年近百岁时艰难得来的儿子,也难怪他如此激愤。
“灵虚子掌门,老朽只要一个结果,究竟是谁杀了我儿!”执法长老指着祁念一怒道,“你们沧寰已经保了此女一个月,如今还要再继续包庇她的恶行吗!”
灵虚子不言,瞥了下首谢天行一眼,领会到了师尊的意思,谢天行随即躬身:
“卢长老暂请息怒,并非我沧寰有意包庇,而是眼下实情尚未查明,若要武断对墨君的亲传弟子予以严惩,未免有失公允,想来,墨君也是不会同意的。”
墨君这两个字,显然让在坐其他人有所考量,神色闪烁了些。
只有痛失爱子的卢勘仍怒喝道:“那要如何证明!入阵十四人只剩下他们二人活着回来,那白面小儿修为不过刚刚筑基,又是符修,如何能瞬间杀死十二个和他境界相同的人!剑修本就是同境界战力最强,你告诉我,凶手不是此女还能有谁!”
“还是说——”卢勘看向祁念一的眼神嫌恶之极,“要对他们搜魂,来辨明真伪?”
许多沧寰弟子皆是呼吸一滞。
搜魂就意味着,祁念一元神受损,极有可能会变成傻子。
孟鸿雪一怔,似是遭受了重大打击一般,缓缓闭眼,对卢勘俯身:“为证清白,鸿雪愿被搜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