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陈若初听了十年,不想也不愿,却还是浅移默化的将这份话语搭在自己肩上。
从何时起,弟弟的存在,也成了自己害怕的一环。
他考上比自己好的学校,总是拿着这些事在自己面前显摆。
「你看,我就是比你聪明、优秀。」
「那你不是有去补习班嘛,跟我没补习的比什么?」
有种体贴都被当成屁一样的感觉,那时父亲笑容有多欣慰,现在的她就有多噁心。
「那是你自己不争取,怪谁呀?」
那是陈若初最恨自己的一刻,无法反驳,事实就是如此。
「那你加油,让爸爸为你感到骄傲吧。」
那一刻起,榜样这个词就像怪物,一口一口吃掉她的努力、时间、动力、甚至笑着的权利。
「要是你考不上这些学校,就别读书了!出去找个工算了!」
如果我考不上,没办法成为所谓的榜样,你也要拿我撒气是吗?
「完蛋~你惨了。」
那副表情,那副看笑话的嘴脸。
「若初,你也觉得都是我的问题吗?」
哭着哑了的声音,颤抖拢起的背,双手掩面哭得伤心欲裂。
「我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不能哭,不管多无助都不能掉下一滴眼泪。
因为她不会听到母亲的安慰,只会是接踵而来,情绪激动的责问:「你哭什么?」
「欠钱的是我不是你,闹离婚的是我不是你!」
所以我没资格掉下眼泪,我只能一昧接受着你们的情绪。
「你爸为这个家付出什么?」
「你妈为这个家付出什么?」
我不知道。
「都是我陪你们,他做了什么?」
他撑起这个家的运作,撑着世界所谓「男人」的责任。
所以,这是有付出对吧?
「没有——」
「家里所有开销都是我付的,你妈有拿出半毛钱过吗?」
弟弟和我还小的时候,她给了我们所有她能给的,她所有的时间、精力。
再忙也会陪我们,不管多晚。
「没有——」
可是我到底为什么能那么理所当然的把「没有」两个字说出口?
长大后陈若初才知道,父亲背负的是多大的责任,她了解父亲为何会对自己说这辈子全赔在母亲身上,母亲为了维持住金钱流,死不肯放票,钱越滚越大洞,到最后宣告公司破產,负责人掛在母亲名下,所有银行债主都往她找。
她努力过了,所以陈若初从没把埋怨告诉过她。
然而所有的债务都背到了父亲名下,只因为两人是夫妻。
父亲是公务人员,强制扣薪这四个字,是会影响他未来职涯终点结果的。
那时候飞快整理家当,速速搬离那栋屋子时,陈若初还笑得出来。
直到那栋屋子也填补不了母亲那个大洞,父亲也崩溃了。
原来这世界真的有卖房子也没办法解决的事,原来爸爸也会掉眼泪。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那是父亲因为腰伤住院,面对医药费、面对自己父母,最后撑不住失声哭喊。那是陈若初去探病时,唯一记得的话,而母亲在大厅一楼等着他们。
他觉得是自己放任妻子继续下去,是因为自己的关係连累到父母,所以才造成这样的局面。
原来这世界比我更委屈的大有人在,所以自己不能哭、不能觉得委屈、不能有这种想法。
「陈若初你看到我难过成这样都不会想过安慰我一下?」
后来的母亲总是这样,能为了一些小事情绪瞬间就爆发,然后扣住自己和弟弟在家里,等发洩完才放两人走。
那一次,陈若初无声的抗议,让母亲更加歇斯底里。
对,就是歇斯底里。
「你也要跟你爸一样吗?陈若初?」
如果我安慰你,那爸爸该怎么办?这件事情明明只是小事,为什么又要牵扯到这些。
上课要迟到了。
「我没有——」
「可是你现在对我的样子就跟他一模一样,难道我也对不起你吗?」她抓住她的肩膀,情绪激动晃得陈若初差点站不稳,「那我跟你下跪说对不起好不好?」
膝盖匡匡敲在板砖上,她惊讶自己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冷冷的看着。
「陈若初我都跪下了你还是这种表情!」她刺耳的吼叫响彻她往后的每个早晨、午夜,「我到底做错什么要让你和你爸这样对我——」
「姊姊你赶快扶妈妈起来啦!」
那么我到底欠了什么?
需要你这样子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