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接受到自己无法承受的讯息时,会啟动自我保护意识,陈若初在想自己当时大概是这样子。
所以才会在学校走廊突然哭得不能自己,为那一跪,还有随之漫上胸口的罪恶感。
那之后,她总是在下课时跑到五楼教室外的花圃,跨过围篱,向下俯视着缕蚁般移动的人群。
「要是跳下去......就结束了吧?」
她自问自答着,想到什么又笑了,喃喃说着:「要是没死透,应该会被骂吧。而且也不好打扫——」
而且桐希会伤心的,会吧?
叶沂洁应该也会伤心一下。
家里人会轻松一些吧?没有我这个累赘,少了个要钱的碗。
「走路看路啊!操!」
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是路口衝过去的大卡车,司机气得开窗破口大骂,陈若初回过神看着被车轮碾过的苹果,笑了出来。
晚上桐希的电话如期而至,陈若初听着不属于自己的故事,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刻。
心里好似有东西在填补着,一点一点,让她觉得今天能活过来真好。
也或许只是太阳短暂抚平了部分不明显的凹坑,让陈若初有这种错觉。
「我和你说,我们班有个男生喜欢我。」
嘴边的笑意静止了,陈若初知道自己现在的笑容肯定很难看。
「所以......你喜欢他吗?」
短暂的沉默,她感觉自己和她的距离像光年一样。
「......喜欢,而且我们已经在一起有段时间了。」
她突然希望自己是那颗被碾爆的苹果,这样今天社会版新闻就能看到自己,然后口袋那张纸条就能为肇事司机脱罪,不用再经歷明天可能相同的轮回戏码,也不会听到桐希说的一字一语。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痛苦的,是吗?
爱着和对方相遇的每一刻,同时后悔着相遇的每一瞬。
希望对方的出现,希望对方别出现。
由爱生恨也是这样来的对吧?
是这样对吧。
爱情的本质,就是如此恶趣味。
手机的确被自己关机,脑海中却有她清亮的声音传进话筒,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她一瞬间的雀跃和惊喜,随之被怒气覆盖。
我错了吗?
没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连你也这样对我!
为什么你要这样?
「若初,你是不是喝酒了?」
桐希的声音瞬间让她红了眼眶,零钱掉落进槽的响声让她知道自己是在通话中,桐希接起电话的那一刻起,陈若初没开口说任何一个字,只是盯着投进去的五十块,慢慢减少。
是多年的默契吗?还是二十二岁的那天,自己就不该趁着酒精上脑去拨通家门外的公共电话。
电话那头的桐希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语气听得出来还是担心着陈若初。
「若初你现在旁边有人吗?你手机是不是——」
「我以为只要有你就够了。」她看着馀额均速的减少,视线越来越模糊,「你怎么就这样......」
桐希愣了愣,有些疑惑,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我怎样了,陈若初,我怎样了?」
没有掛断陈若初的电话,或者是她在等电话里的零钱用完,好完成她无可奈何的桥段。
偌大的雨滴打在黑色柏油路面,毫不留情的将她困在电话亭中。
她知道现在说的一切,等清醒之后肯定会后悔,但她累了,她只想把这些事都说出来,让这讨厌的委屈、心酸,能不再干扰自己。
反正这些只是害怕她离开才不说的,凭什么都离开了来让自己吞着。
陈若初笑得勉强,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说玩笑话。
「为什么总是我在抓着你,你从来没想留过我,为什么你总是能很自然的告诉我,你有新朋友,你有新对象,甚至…你要结婚。」
说出「结婚」两字时,心脏像被车轮搅烂一般,血肉模糊,可又在一瞬间回到最初,只剩搔痒感。
陈若初又疼又痒,她知道自己在笑,刚才说出来的每一字都像要吸乾她的身躯体。
「你还要这样耍我多久?你明明就知道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喜欢我,这件事不是大学就说过——」
听她有些焦急的语气,陈若初居然觉得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