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怔然点头:“所以,‘性命"不是习剑者的性命,而是菌的‘性命"。”
明绮天微笑点头:“是的,所以,正是要你去体悟‘地()
中仙"之本质我想,千百年来,它们一定有自己温和地抵达‘皆我"的方法。”
“.”
女子轻轻呼吸一口:“如此,这门剑的方向就大致定下了,日后你自己再多做细读,勿偏此理就好了——后面有机会,你记得走走山林,瞧瞧这些地下的灵物是如何生长,竟能令人写出这样一门意剑.想来会很有趣。”
裴液缓缓点着头:“不过我想菌也千种百类,还是要找到正确的那类才行。”
“自然,但应当不会太偏僻。”明绮天含笑合卷道,“好了,后半卷有机会再谈,前半卷就是这样了。虽然理路上确实缺了几页,好似无以抵达终点,但一步步从始至终来练本就是错误的想法,实际上,只要最后的十六个字还在,前面随便缺少哪几页,都不太妨事,因为总可以悟得真意之后再回头补齐的。”
裴液微笑:“只剩这十六个字也行吗?”
“嗯那要你很厉害很厉害才行了。”
“明姑娘可以吗?”
女子轻笑:“这等于人家给你一个‘意",自己照着来撰一门意剑了。”
“可不可以呢?”
“应当,可以。”
“.”
东方既白。
裴液收敛营地,将马牵了过来,两人继续南奔而去,这一路上话多了许多。
“明姑娘你不学这门剑吗?”
“不,它不在我的剑梯之上。”
“我不太懂明姑娘,多学一门有什么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但也没什么必要。”
“.优秀的剑,难道不是学得越多越好吗?”
明绮天摇摇头:“我已过了这个阶段了。”
“.哦。”裴液安静了一会儿,“那明姑娘你现在是什么阶段?”
“以天下剑证己剑。”明绮天道,“剑梯无非两段,先人后己而已你的剑梯想好了吗?”
“.”
“有梯才能登道。”驰马入林,浪涛与鼓点却只是遥远的背景音,女子的轻声进入耳朵,“越前辈也是一样,前半生砺剑,后半生见我,如此才得入道境。你想在剑道上有所成就,就得建构自己的长梯了。”
“我想不太清楚.明姑娘。”裴液低声道。
安静了一会儿,他微哑道:“你说让我选一样自己喜欢的剑去追寻但我现在确实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明姑娘。”
“你还想学剑吗?”
“想。”
“那么,身欲有行,是心先动.你心动在哪里呢?”
“.”
沉默良久,少年有些痛苦地揉了揉眉:“我不知道明姑娘,现在,也许是变强.”
女子看着他,裴液直直望着前方道:“我现在想学很强的剑明姑娘。”
女子安静了一会儿,轻声道:“这是欲望,非是心动。”
“.嗯。”
长久的沉默,马驰入了山林,道路开始有了坡度。
“明姑娘也有心动的时候吗?”
“当然了。”女子声音清如环佩,“这也是我剑梯的缘起啊。”
“抱歉,之前在县衙的时候,大家说你是【明镜冰鉴】,我想,你是不会生气、不会高兴,也就不会喜欢什么之类的”
“你讲的是木人。”
裴液抿唇微笑。
“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是【明镜冰鉴】。”明绮天道。
裴液似懂非懂,但他直直看着前方,也没有询问。
“你也可以是。”女子的声音一直像微凉的清水、天()
边的淡云,“三岁的时候师父把我带上云琅山,我生长在那里,并没见过许多挣扎的人事。而对我来说,做出抉择或保持平静,也确实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我想,我只是把别人很难做到的轻松做到而并非做到了他人做不到的事。
“所以,你也可以尝试拨开欲望,找回那个平定的自己。”
“.”裴液怔怔看着她,有些奇异的感觉。
即便在这样真诚的诉说中,女子依然很难令人产生亲切感,她绝非不在乎一切,对于选定的事情,任何阻挠不能令她动一下眼波。
但你看着她神人般淡然的面容,知道她永远万事不萦于心.这感觉就是如同远在天边。
但也就是这样绝对的淡远令裴液莫名感到一种安心,躁浮的心绪稍微降下来一些。
只是沉重的阴翳反而更加鲜明起来,裴液低下头,手心里一截字条有些被汗濡湿,是他从画卷上方截下的少女的几行字迹。
“裴液,这是我在心烛中见到的那幅画面,现在画好寄给你。这个人很危险,你配合大人调查.一定不要意气用事。
我这边库中应该很快就能出结果,届时再给你寄信。
杨颜今日也离开博望了。
代我向明剑主问好,你那边要是有什么消息,随时复信给我。”
很干净利落的一页信,但裴液瞧出一些洇湿的墨迹,是上面那页纸涂抹后留下的痕迹——少女是废弃了草稿的。
而一看到这些字迹,裴液就难以抑制地想到少女提笔写字时的样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明姑娘。就像那个撰写幽仙剑的前辈一样,漫步雨中,行走山林,见常人不能见幽微,然后抚剑细思.我能想象到那多么有趣。”裴液将字条一点点攥进袖子,低哑道,“我以前一定也为这样的撰剑之旅着迷,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诚实地告诉你,明姑娘,不怕你取笑。”裴液低着头,声音沙哑如嘶,“我就是被复仇的欲望困住了,现在我回想曾经那些令我兴奋的剑术全都嚼之无味。”
林涛如海,马蹄缓了下来,前方山崖顶上,出现了第一道色泽如铁的楼宇,像是伫立的苍鹰。
崆峒山。
“我想,那不影响的裴液。”安静之中,明绮天轻声道,“在战胜敌人之前,你总得先战胜你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