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五日下午五点三十分,江语凝连伞都没有撑,她手里提着早先买好的十二吋蛋糕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下午五点四十三分,她站在家门前,而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蛋糕从她手中摔碎在大雨里,她的脚尖沾染了鲜奶油和雨水混成的脏水。警车救护车消防车交杂的鸣笛声响划破她的耳膜,可是她甚么喧嚣都没有听见,她只看见从窗口飘出的烟,彷彿一缕灵魂消散在雨中,没有人注意到。
下午五点五十二分,她看到江沐光。他是被担架抬出来的,少年脸庞素净,如羽扇浓密的睫毛轻掩,样子像在熟睡。
很久、很久以后,江语凝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看见他变成粉红色的。
直到出殯那天江语凝都没有掉过任何一滴眼泪。那场雨很大、很吵杂,但她听不见任何人的哭声。你们为什么要哭啊。瞻仰遗容时,啜泣声无所不在,也有人唸起了给往生者的祝祷词,江语凝觉得很多馀,因为她知道江沐光并不在那里。
依照礼俗白发人是无法送黑发人的。于是江语凝捧着哥哥的照片走在队伍最前头,她拒绝了替她撑伞的教友,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人海中她依稀看到许诚辉的身影,他衣着全黑并将头上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了那双泛红而没有流泪的眼睛。
她大可衝上前去对他破口大骂、指责他当初的鲁莽行事,可是江语凝甚么都没做,她对他甚至连恨意都没有。许诚辉大抵也是社会眼光下的受害者,他们同样残破、同样再也无法完整,那何须自相残杀呢?
她已经记不清那天江沐光那天说的话确切的内容了,但她想起他苍凉的笑容、想起那天早上他眼神里的告别,她现在终于读懂,可是一切再也没有意义。
因为江沐光不在了。
直到乘载少年躯体的棺木被送入火炉,她对他喊着火来快跑,她才如初生婴儿般崩溃哭嚎,直至眼眶乾涩到滴不出一点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