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伶恨度不得赶紧逃离此处,她一刻鐘也待不下去。
「你真无情啊。」
雨文冷冷地说。
「你再来个几次吧,我也差不多腻了。」
雪伶不愿再多说什么,她关上沉重的红色铁门,快步下楼。穿过一层又一层的梦靨后,总算抵达一楼,看见希望的光辉。
最后一次去那炼狱是在夏日某个午后。
「今天是你最后一次来了,你有什么感想啊?」
雨文还是那个令人窒息的笑脸,其实笑脸从未变过,变的只是人心,雪伶被爱情蒙蔽了,因而看不清雨文的全貌。她时常在想,也许当时不应该认识雨文,不该让雨文搅扰她的世界。
「没什么感想。」
「好吧。」
午后的暖阳并未照进雪伶心房,也照不进她心房。宛若冰河般,雪伶对世间情爱早已失去热忱,寒霜早已冻结雪伶的五感。雨文的房间特别阴暗,虽然是夏天,却是异常凉爽,角落似乎囚着无数少女对爱情的理想与期待,而她的那一份也困在那。和雨文在一起的前半段是喜剧,后半段是悲剧,雪伶此时便是剧中的女主角,只能任凭命运操弄着她。和雨文相遇究竟是好是坏,雪伶也无法下定论。毕竟她也是深爱着雨文的,雪伶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之后雨文依旧是曾经的那个雨文,她可以安心地靠在他肩上,诉说着她的梦想,倾听他的愿望。
而如今这个梦醒了,原来美好的雨文才是活在梦里的。
「东西都带齐了吗?」
雨文躺在床上看着雪伶,
「也没什么了吧。」
雪伶坐在床的另一头,背着雨文。窗外天色已暗下,她瞥了眼一旁的小闹鐘,
「再见。」
雨文对雪伶说。但雪伶并未回话。她静静地关上房门,离开了这个牢笼,离开了她的美梦,离开了这座城市。
听完雪伶的过去,他当下的心情难以言喻,眼前这位活泼开朗的少女,竟背负着偌大的痛苦。
「那天过后,我再也没遇到那个人了。」
雪伶斟了一些茶,淡淡地说。事到如今,她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放下那段过往,但也许一辈子也放不下吧。
包厢内的黄光无力地照在两人身上,大概是灯也累了。他想表示点什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雪伶与雨文之间的曾经,无法以三言两语带过。
「谢谢你愿意跟我分享这些。」
他对雪伶说,
「我也谢谢你愿意跟我讲你以前的事。」
雪伶笑着看他,他感受到雪伶真诚的笑容。
「你会恨他吗?」
会恨雨文吗,还是会恨吧,恨他为何要欺骗,恨他为何要玩弄,恨他为何要选择,但也恨自己,恨自己太过天真,才会被雨文给利诱,恨自己太过软弱,才会被雨文给欺凌。她看了眼左腕的红线,现在已不疼了,可是深及心房的伤痕又该如何復原呢?
「会吧。」
雪伶的眼眶泛红,但泪未落下。
「如果能够重来,我不会让那个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他走到点歌机,点了几首歌曲,试着转换此时的氛围。
「好啦,既然我们都来了,就一口气把剩下的时间都唱完吧。」
残存的时辰,在乐曲中度过的两人,暂时忘记为情所困的苦,放下痴心痴情的痛,在歌词中找到悔恨与不甘的出路,在旋律中寻回对爱情的渴望。迷离的灯光下,享用着短暂的快乐。他和雪伶一起飞越至八九零年代,悠游于各式经典老歌,再穿越回千禧年后的现代,对唱动人的情歌,一路上,两人经歷了欢笑与泪水,声嘶力竭地吼出对苦情的愤恨,浓情密意地唱出曾经的幸福,或许是盼以歌声带走旧情的缠绵,但刻骨铭心的相思岂能一夜间化为乌有?
包厢内是不见天日的,只许在欢唱中度过岁月,岁月在此却是静止的,日月星辰照不进此处,人们也因而无法晓见尘世中的任何沙砾,但ktv也是最世俗的所在,集结了红尘中所有男女情爱,将之放进幽暗的小房间中各自谱曲。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鐘,夜唱的欢愉将到尽头,剩一小时便要六点了。
「我有点累了。」
他笑着对雪伶说,眼皮快抵不住睡意。
「就知道你撑不住。」
雪伶才刚说完,便打了个呵欠。
「你看你,还敢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他站起来扭扭身子,试图振作精神。
「你肯定会先睡着。」
语毕,他拿起麦克风,继续演唱他所点的歌曲。
两人到结束时都是醒着的。他们唱完最后一首对唱情歌后,步履蹣跚地踏出包厢。
冬日清晨六时的台北,天色犹未全亮。少了鼎沸的人声,空气是清晰的,远山后依稀可见薄博的日光,冷清的街道上不见一丝活力,对街的早餐摊升起裊裊白烟,只有那处是温暖的。ktv大门外不见昨夜的热闹,剩几个人零星地抽着菸,狂欢后的大学生们拖着倦态缓慢地走在人行道上,他们的一天到此刻才真正画下句点。
「你要怎么回去?」
他以疲惫的声音问雪伶,
「当然是搭捷运啊,你应该也是吧?」
「不然呢?」
雪伶也用疲惫的声音回答他。
他和雪伶散步到捷运站,一路上无心瀏览沿途景色,两人肩并着肩徜徉这寂静的都市。穿越了几个路口后,最终在太阳升起时,他们抵达目的地。临别之际,雪伶抓住他的手说,
「我们要一直好下去喔!」
日光映在两人身上,拥抱受伤的两人。
「嗯。」
他答应雪伶。
进站之后,因方向的不同,他挥手向雪伶道别。雪伶的车比他的早到,她依依不捨地挥挥手,上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