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郭暖兮秋雁归,风盈雨露兮水满池;濯双足兮振高翅,迢迢天涯兮返何期?返何期…返何期…」
「对不起,阿稚,我……」
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忽然一震,停了,郑炫也醒了。他下了车,当时似乎是晚上,漫天的风雪铺盖了整个大地,风中残炬,摇摇欲灭。
他持续被那人带往前走,前面有个建筑,上面横匾写着──十王殿。
「十王殿?莫非是十殿阎罗之处?或许我真的将与阿稚相逢了…」
推开十王殿厚重的大门,中间是一条走道到尽头,似乎铺着地毯,走道两侧一排又一排的长椅,三三两两的人面向前坐着,这景象对郑炫来说既陌生又疑惧。
「瞧你把我们的贵客吓成什么样子了。」
一个人从长椅上站起来,转身面向郑炫。郑炫看出来了,说话之人就是在朔方大战时的李赞。
而带他来的那人无疑就是綦毋建,綦毋建也恢復了以往嘻皮笑脸的面容,只有郑炫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我还活着?」
「活着,不但活着,还活着很好。」李赞抓了把鬍子,笑着说。「不过受了些风寒,这些日子还得多多静养。」
郑炫脸上并没有恍如重生的喜悦,因为他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林文君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他的随从全都被带到这来了,一个也不少,顿时他一脸疑惑。
「你是李赞,而你…是綦毋建?」郑炫仍然在质疑,綦毋建听完哈哈大笑。
「如你所言,我便是琉璃圣手─李赞。」李赞又抓了一把鬍子,继续接着介绍。「这人便是綦毋建,綦毋子业,人称─玉公子。」
到了摊牌的时候了,折罗漫夜鬼也不演了。綦毋建接着说:「你所在之处,便是全折罗漫山最大的十字寺。」
「十字寺?」
「然,咱有不少弟兄信奉大秦景教。近日是他们斋戒日,不少人都来到这儿了。」
郑炫顺着中间走道一路看下去,每个人似乎都对着前方衷心祈祷,有男有女,而尽头中间则是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的确,大家是挺虔诚的,但那人……」郑炫看到最前排,有个人与大家一样都穿黑色衣裳,但他侧坐着,一隻腿屈膝放在椅子上,旁边放着一把刀,似乎在听李赞等人的谈话,他银灰色的头发,面如槁木,模样骇人。
「红莲罗剎!?」郑炫大喊一声,馀音縈绕在整座十字四中,那人把头转开,似乎不想以真面目示人,显得有点自卑。
郑炫不可思议地指着綦毋建。「你们都是折罗漫夜鬼,这究竟…」郑炫陷入了一连串喃喃自语地混乱思绪中,忽然他抬起头来看着那人。
「为什么?长乐山庄究竟与你等有何过节?为何要致人于死,一个不留?!」
郑炫说得有些激动,身体不停颤抖。「郑公子,不是这样的……」顾九在一旁想插话,他吃得满脸油腻腻的,嘴里不知嚼着什么,话竟然被自己吞回去。
那人望着上方,叹了一口气。
「晋安血案,你当真认为是我们折罗漫夜鬼所为?」李赞问道。
那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沙哑、笑得凄厉、笑得愤怒、笑得悲伤,他笑得郑炫不知所措,心慌意乱,也笑得座位上不少祈祷的人,逐渐离开,随从们也都躲到郑炫后面。接着那人站起来,朝着郑炫走来。「不错,我便是红莲罗剎,苻韜。」路上他随手摸了一把弓,郑炫眼尖看出来了,那是高若明送他的弓。
「这弓,是你的?」红莲罗剎问。
「是高若明高将军送的,塞外猎弓。」
「老狐狸,拿杨杏坞的东西誆人。」
「此话怎讲?」
刷的一声,红莲罗剎将这把弓外面缠的麻绳破布撕下来,原来这弓非但不破旧,而且还崭新的闪闪发亮。
「既然懂弓,那便从这弓中找你要的答案。」红莲罗剎把弓丢给了郑炫,他看着这把,原来在弓腹外面加了钢片,而且是百炼钢。急冲冲的郑炫,把弓弦卸下来,再把钢片扯掉…他傻在原地,因为弓腹印了一个徽记,一片银杏叶子形状的标记烙印在上,正好与他在王家堡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把弓来自杨杏坞,当时是少主曹清的爱弓,曹家的弓,尽皆取自上等银杏木,每一把弓都有一片银杏叶的标记,而且曹家的刀,刀首也都有这种标记。」红莲罗剎说得歷歷在目,好像他当时也在场一样。
「这把铁腹弓,是当时少主曹清,为了加强弓的力度所製,每当夜晚之时,这钢片映着月光,发出闪耀光芒,少主曹清便命名为『月追』。」
「这些……你、你是如何知晓?」郑炫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神情和语气仍然激动。
红莲罗剎欲言又止。
「对了,燁德,你还记得红柳坊外的籤诗吗?」
綦毋建打断郑炫继续追问。
「『江月自是漪中影,飞霜终有落掌时。』我记得我曾与你说,在你身边之人,对你未必是真诚的,我想这兇手应当就是……高若明。」
「我的眼线遍布大江南北。」红莲罗剎指了指綦毋建「就如同玉公子,他便是我佈在长安的眼线。」
郑炫似乎想到了什么,恶狠狠地瞪着顾九,让顾九不自觉吞了吞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