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之际,时而霜雪漫天,时而朔风颯颯。草原上,瑞雪似盐,覆满枝头。曾几何时,郑炫与顾九等人会了面,数人骑着马,一同往天山前进。
过了一座小小的山头,高耸的天山就映入眼帘了,郑炫等人不由得佇足惊叹。不知道什么东西掠过了郑炫的脸,他伸出手,雪花渐渐落下,原来又开始飘雪了。白茫茫的天山如同狰狞的野兽般,不知暗藏着什么危机,呼啸的北风就像狼嚎,让南方来的顾九显得侷促不安。
「这天越发冷了。如此下去终究不是法子。郑公子,您真要上去吗?」顾九在一旁嘟囔着,但是郑炫丝毫不理会他,毅然决然向前迈进。
「听闻这折罗漫夜鬼生食人肉、活饮人血。那红莲罗剎可是个刀枪不入的怪物,他嚎叫声凄厉,连狼听了都怕…别怪我没提醒你。」顾九走着唸着。
「你若是怕了,逕自离去便是,我已同你说了,你中毒是假,那又何须再跟?」
郑炫听得有点烦了,要顾九不要再跟,但是顾九又能去哪呢?在这荒郊野岭中,不跟也得跟。惶惶不安的情绪已在左右间蔓延开来,大家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不如我们都在山下待着吧,反正顾九不会上去。」
「我以为这未尝不是个好法子。」
「折罗漫夜鬼真这么可怕?朔方那一战,他老在人家坑里吃吃喝喝,哪见着什么鬼…」
「够了,你们都给我闭嘴!」顾九被眾人说得有些恼羞。「我不过是担心郑公子安危罢了,谁再多言一字,休怪我不客气!」
靄靄的山头,层层的稜线,山谷内儘管举步维艰,郑炫的步伐依旧稳健;抢救林文君的心,也依旧没有变过。眾人在后头跟着,亦步亦趋,没有半个人离开。
在山里度过了一个黑夜,马儿显得疲弱无力,眾人的斗志开始涣散,粮食也快没了,大伙们心里想,总该来点水草给马儿吧。他们在山谷里瞎摸乱找,越爬越高,越走越深…然而在岩石后、树梢上、砂砾里、甚是风中,或是什么看不见的地方,他们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却又找不着。
一行人晃晃荡荡走到溪水边,他们总算能歇歇脚,马儿也开始喝水。面对所剩无几的粮食,与进退失据的路程,郑炫开始考虑杀马充飢,但是就在此时,风雪开始加大,大到看不见你我,郑炫发现自己一行人被包围了!眾人们剑拔弩张,大家背靠背,面对四周瑟缩在一团…藏在风中的折罗漫夜鬼,开始在他们身旁窜来窜去,他们没有出手伤人,但是却夺走了郑炫的輜重和大伙们的武器。
随着风雪渐渐停歇,折罗漫夜鬼也露出真面目,他们以数倍之姿在附近山头上,虎视着郑炫一行人,顾九见状立即投降。「想必那是红莲罗剎!」郑炫发现远处有个高大的身影,似乎在指挥着所有人。他拉满弓,一箭射去,那高大的身影转个侧身,箭从耳边掠过,似乎吓了一跳,他注视着郑炫,没多久就撤了,所有折罗漫夜鬼也一哄而散。
郑炫见到红莲罗剎,理智线一秒全断,他立刻上马追过去。郑炫越追越远,越远雪越大,直到他发现自己早已迷路了,来时路根本失去了踪跡,四周白茫茫的,天南地北搞不清方向。忽然有个什么东西砸中他,眼前一黑……
杨杏坞后院,曹诛在回廊上餵着鱼,他披着厚裘,两眼直发愣,心里千头万绪的;宇文真到底去了哪里,他自己也不是很有把握,其中最让他担心的去处就是─上天山。不一会儿工夫,兰香居士裴丽华来了,她整了整仪容,稍作打扮,脂粉略施,前来找曹诛议事。也不知曹诛有没有听,总之她越说越近,越说越近…肩腰有意无意地靠过去,见曹诛没反应,她最终把手搭在曹诛腿上,不料却被曹诛一把捉住。
「你们一干人既归了我,自当替我效力;然而如何效力,还是我说了算;从一个墙头,攀到了另一个墙头,居士不怕扭了手?」
「报!」下人过来,裴丽华见状甩开了曹诛的手,拉了拉衣服,故作镇定。
「贺兰迦求见。」
贺兰迦被两个小卒一左一右搀着,他一条腿裹着厚厚的纱布,只剩另一条腿可以动。
「在下无能。」贺兰迦把头撇了过去,没有继续说下去,当然不用说,曹诛也知道怎么回事。他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
「阿炫救我!」郑炫看到了熊熊烈焰,又看到林文君在烈焰中求救,郑炫一个大惊,却又发现自己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好像山洞,又好像牢笼。现实与虚幻的交错,让郑炫分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是醒着,什么时候是梦着。
「兴许是受了风寒了吧。」
在黑暗中,一个人摸了摸郑炫的额头,几个人在一旁对话。
「歇个几宿应该没什么大碍。」
「可是他额头很烫。」
「确实很烫…好在他已服了李大夫的药。」
「很烫!」「很烫!」这字眼不停回盪在郑炫耳边,于是他醒了,他睁开眼睛一看,围在他身边几个人,红头绿眼的,面容怪异。
「我死了吗?如此,是否可与阿稚相逢了?」郑炫两眼昏花,口中持续murmur着。
这时门外走来一人,神情呆滞,面无表情。
「郑炫,时辰已到,跟我走。」
「…綦毋建?是綦毋公子吗?」
郑炫定住昏花的双眼一看,发现那人好像是綦毋建,又好像不是。那人穿着深色的衣裳,披着斗篷,与綦毋建向来的风格截然不同。
「你来带我见阿稚吗?」
郑炫神情恍惚地跟着那人一直走,他觉得自己走在一个阴暗的地方,不远处还看到一些火光,夹杂着叮叮咚咚的金属敲击声。
「前面那是?」这种环境让郑炫有些紧张,不由得问了一句。
「莫闻问、莫多言,届时到了前头,闭上双眼。」那人神秘兮兮地套着郑炫耳朵讲。「倘若你跟任何一个对上眼了,必将陷入万劫不復之深渊……」
郑炫吓得紧闭双眼,那里闷热的空气,使他浑身不自在,錚錚然的金属声,似乎在进行一个庞大的工程。
「莫非是手銬与脚镣?」他心里想。
不过离开了那处,冰冷的空气迎面而来。
「可睁开眼了。」
郑炫看见了自己处在一座狰狞的山谷中,四处白茫茫的,他糊里糊涂地被叫上了车,答答的马蹄声震得他昏昏沉沉的,他满脑子又是过往的画面,长乐山庄的一草一木,晋安的一砂一砾,甚至虫鸣鸟叫,似乎都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