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明山也罢。
既然选择了守护，又怎能轻易放弃？
于是马修竭尽全力地去支撑。
很快的。一天过去了。
星界之海倒灌的趋势丝毫不曾见弱。
然后是第二天、第三天。
到了第五天。
星界之海终于不再倒灌。
可裂缝没有丝毫愈合的意思，反而从中砸下来很多小陨石！
马修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支撑下去。
之后是第六天和第七天。
到了第八天。
陨石消失了。
但大量的闪电球从裂缝里砸下来。
马修没有任何放松的条件。
只能接着顶住！
他的精神力其实在第四天左右便已濒临枯竭。
之后的每一天。
他都是在透支自我地硬撑。
说来也怪。
每次他精神力彻底枯竭之后，只要再硬顶一小段时间，他的精神本源深处便又会涌现出一小股“活水”，让他得以多支撑一会。
正是那一股股虽小但却很能解渴的活水。
让马修一口气支撑到了灾难降临的第十天！
到了这个时候。
马修的意识其实已经濒临模糊。
他所能做的，只是凭借本能支撑着守护权柄。
好在守护权柄相当可靠。
它如一张坚不可摧的防护伞，将包括东部树林与南方田野的全境都包裹在里面。
不仅没有受到从天而降之物的影响。
就连大地也在守护权柄的作用下显得异常结实。
整整十天内。
滚石城全境仅仅发生了三次轻微的地震。
这在被撕的千疮百孔的物质界中已然算得上是个奇迹！
而到了第十一天。
天空终于放晴。
马修眯着眼，他看到那巨大的淡紫色裂痕开始缓慢的消退。
这是灾难短暂告一段落的象征。
马修的内心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刚刚松开守护权柄，一股巨大的眩晕感便沉沉袭来。
马修晕了过去。
昏迷的时间并不久。
半天之后。
面色苍白的马修便在墓园的卧室中醒来。
房间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墓园管家阿里。
另外一个是满脸憔悴的泽勒。
“你醒了？”
泽勒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
马修才看到只有他一人守护在旁边时，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对。
回想起自己在选择属神时，滚石城的几位并没有回应自己的征兆，他的内心便更加不安了。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马修强自镇定的问道：
“雷加他们呢？”
说完他便屏住呼吸。
等待最终的结果。
泽勒的面部肌肉似乎有些僵硬，他眨了眨眼，用最平淡的语气说：
“雷加……”
“出了点小问题。”
“你先别着急，先看看你自己的状况。”
马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随后便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只是精神力消耗过度，别的并无大恙，休息休息就好了。
半小时后。
新城主府的地下室。
马修呆呆的望着眼前那具不算气派的棺材。
此时棺木已经被打开。
一个面无血色的中年男子躺在那里。
作为一名专业的死灵法师。
马修当然能察觉到他的灵魂已然不在。
与此同时。
马修还敏锐地从这具尸体上嗅到了癫狂秒针的气息！
说来也怪。
马修明明很熟悉这张面孔。
但此刻对方看上去却是如此的陌生。
“这是……雷加的尸体？”
“他……死了？”
即便是知道可能有隐情，马修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泽勒摇了摇头：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但确实出了一点问题。”
“你走之后，另外一支来自深渊的军队袭击了滚石城。”
“我们竭尽全力，守住了城墙，并将恶魔们击退了。”
“雷加在这场战役中表现的非常英勇。”
“他一个人扛住了大多数的正面战线，每一场战斗过后，从他盔甲上拔下来的弓箭都有三四百根……”
“他做的很出色，就像之前的你一样。”
“只是在最后的那场驱逐战中，他追击敌人太深，在返程的路途上，他脱掉了近乎报废的盔甲，结果被路边一个奄奄一息的恶魔偷袭——
对方用的是手弩。
弩箭精准命中了雷加的心脏。
要命的是。
对方用的箭头上涂抹了大量的毒素和负能量诅咒。
如果在平时。
凭借雷加的体质和各种随身携带的药水，豁免掉这些负面状态绰绰有余。
但不幸的是。
不知为何，那天的负能量箭头入体之后，立刻就触发了即死的效果。
雷加当时就濒死过去……”
听到这里。
马修眉头一皱：
“复活术呢？”
“我记得你们应该备有卷轴的吧？”
泽勒点了点头：
“问题就出在这里。”
“按理来说，只要及时使用复活术，最多脑子出点小问题，不至于陷入现在的状态。”
“可当我拿着复活术卷轴第一时间找到被带回来的雷加时，就发现他的灵魂已经不在身体里了！”
“有人趁机偷走了他的灵魂！”
“我只有将他的肉身保存在这里，等待他灵魂回来的那一天——如果有那一天的话。”
马修立马道：
“我来试试招魂。”
泽勒劝阻说：
“我已经找其他人试过了。”
“你的法术或许更高明，但我觉得结果差不了太多。”
“你知道的，雷加是个半魔鬼，他们这一类的人，一旦涉及到灵魂层面，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因为你不知道他们把自己的灵魂卖给过多少个高级魔鬼……”
说到这里。
泽勒顿了一下，眼底闪过深深地痛苦与无奈：
“换句话说。”
“在雷加濒死的那一刻，就有可能触发了十几个来自炼狱的灵魂回收的合约……”
“我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趁机带走了雷加，但大概的名单还是能拟出来一份的。”
“其中可能性最大的，就是炼狱第三层的欲魔女王格莱希亚。”
马修恍然：
“就是血旗家族的那位先祖——孟菲斯特曾经效力过但又最终背叛了的那位欲魔领主？”
“她好像还是巴托的女儿？”
泽勒点了点头：
“按照常理，血旗家族的人死后灵魂会回归红与黑城堡。”
“这是刻在灵魂里的协议。”
“但雷加这家伙有点叛逆，他为了彰显自己和其他血旗家族成员的不同，很有可能将自己的灵魂二次贩卖给了格莱希亚以及其他人。”
“短期内，我没那么担心雷加的安危，因为我知道，无论是谁劫走了他，目的一定是为了从血旗家族或者滚石城身上压榨出更多的油水。”
“只要敌人有所求，我们就有行动的机会。”
“我担心的，其实是血旗家族的另一位……”
马修叹了一口气。
这会儿他当然反应过来了：
“西芙？”
泽勒同样愁云满面：
“我没能拦住她。”
“雷加的事情发生后，她便独自一人去了炼狱。”
马修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她去找欲魔女王算账了？”
泽勒安慰道：
“放心吧，西芙即便怒火冲天也没那么疯狂。”
“她知道自己不是欲魔女王的对手，因此没有立刻去找格莱希亚的麻烦。”
“但她去了「红与黑」。”
红与黑。
那是血旗家族的古堡。
如今被西芙的姑姑璐缇希娅所掌控着。
马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近这段时间。
他遭遇了太多的事情，好像从神法师们前往历史世界后，生命的齿轮便开始剧烈旋转起来。
天伦宫的坠落。
失乐园的毁灭。
黄昏之劫与雷加的意外，还有西芙的出走……
他的思路变得有些混乱。
“抱歉，是我的责任。”
“如果我在的话……”
马修下意识地开口道。
泽勒用双手抓住了马修的肩膀。
他的眼神中带着轻微的哀伤，但语气仍然坚定：
“不是这样的。”
“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竭尽全力在守护我们的城市了。”
“如果没有你，滚石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
“如果只是因为离开的时候，滚石城出现了一些意外，你便要自责的话，那么我们的存在岂不是更是一个笑话？”
“没有人需要为这种意外负责。”
“你已经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守护者了。”
随后。
他的语气变得更加温柔：
“我不知道你在巨魔的远古避难所里遭遇了什么，也面对天灾的时候，没能帮的上更多的忙。”
“我知道你肯定也经历了很多挫折。”
“但是，现在。”
“你我都得振作起来，灾难暂时是结束了，但我收到消息，未来会有更多灾难出现。”
“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马修。”
马修点了点头。
他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抛在脑后。
然后沉声问道：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事？”
泽勒笑了笑：
“对你来说。”
“最要紧的就是先去洗个热水澡。”
“然后吃一顿像样的晚餐。”
……
与此同时。
炼狱之间，埃斯卡纳，血旗王国。
身段窈窕的少女面无表情的望着站在古堡高处的传奇魔鬼。
她的眼神充斥着冷漠与愤怒。
“我说过，你会来找我的。”
璐缇希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充满诱惑力。
即便是同为女性。
西芙的内心也忍不住为之荡漾了一下。
“他是不是在你手里？”
西芙质问道。
璐缇希娅莞尔一笑：
“如果他在我的手里，我现在就不需要出来迎接你了。”
“明白吗？”
西芙咬了咬嘴唇，陷入了沉默之中。
璐缇希娅缓缓的飞了下来。
她来到西芙面前，伸出一只白皙的手：
“来吧，宝贝。”
“别装模作样了，你我都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准备好迎接巴托之血的洗礼了吗？”
西芙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几分钟后。
她浑身颤抖的抓住了璐缇希娅的手。
后者挑了挑眉毛：
“有这么害怕吗？”
西芙的牙尖轻轻的打着颤，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病态的笑容：
“不害怕。”
“只是有点兴奋。”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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璐缇希娅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我喜欢你的笑声，这么笑就对了。”
“魔鬼就该这么笑。”
“我们要令世人恐惧，令世人臣服，把真正的力量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来吧，我带你去火山之上……”
说话间。
璐缇希娅领着西芙飞到了城堡背后的火山口。
山腹内的熔岩剧烈的搅动着。
大量的热气升腾而起。
“别怕烫。”
“每个血旗家族的成员都经历过这样的洗礼。”
“我相信你可以挺过来的。”
璐缇希娅语气温柔的来到西芙背后。
她伸出手抵住西芙的后腰，刚想将少女推到火山腹中。
可就在她的手接触西芙皮肤的时候。
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等等。”
“你还是一年之后再来吧。”
璐缇希娅的语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西芙有些惊讶的回过头来：
“为什么？”
“我等不了那么久！”
“我需要力量！”
“你不是说只要我来找你，你就会给我力量的吗？！”
璐缇希娅微微点头：
“的确如此。”
“我也没打算反悔。”
“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立刻接受洗礼。”
西芙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脸上一红，旋即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在那里。
生命的律动是如此的清晰可闻。
“还想瞒过我？”
璐缇希娅不屑的笑了一下。
可下一刻。
她的语气竟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
“所以……”
“准备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
……
夜晚。
悬浮在滚石城北方的墓园里。
氤氲的热气布满了临时布置的狭小浴室。
马修把自己泡在热气腾腾的木桶里。
大脑时不时地闪过一些信息片段：
“墓园和树林都没有太大的损失，真是万幸！”
“但灾难过后，滚石城边境出现了大量的星界之水的积压，这些星界海水会严重腐蚀土壤，造成粮食的歉收，更麻烦的是，很多来自星界的魔物会在这些水系中快速生长。”
“天伦宫坠落造成的第一波冲击总算是挨过去了，整个南方总归出现了八个大撕裂带，后续还会有一些余波，但问题应该没之前那么严重……”
“算算时间，还有一星期左右，神法师和传奇法师们就要回来了，真不知道他们看到现在的物质界会有怎样的感想？”
“奇怪，失乐园明明已经毁灭了，我也感应不到它的存在了，为什么守护权柄还能生效那么久？一直到我昏迷之后，那份原本就是临时的权柄才自行消散……”
过了一会。
他木然地从水桶里站了起来，从旁边抓了条浴巾将身上擦洗干净。
走出浴室，回到工作间。
马修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句：
“佩姬，来杯咖啡……”
话没说完。
他就愣在了那里。
“我在干嘛……”
“佩姬，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啊……”
他动作硬地用手挠了挠脑袋。
可就在那一刻。
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极为清晰的声音：
“马修？”
“是你吗马修？”
紧接着。
马修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光点。
他下意识地用虚弱的精神力触碰了一下那个光点。
下一秒。
眼前的景象消失无踪。
马修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的灵魂抽离到了一个充满未知的地方！
那是一片漆黑的空间。
他看不到任何东西，也触碰不到任何东西，仿佛一切都是虚无！
“佩姬，是你吗？”
马修下意识地想要张嘴，但声音却已经传递了出去。
“呜呜呜，马修，真的是你啊！”
漆黑的世界里。
传来暗之佩姬的回应：
“吓死我了马修，我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死了！
他们都被炸死了！
失乐园也炸开了！
我灵机一动躲到了蛋壳里。
可是蛋也碎了！
后来。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里。
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我仿佛变成了孤魂野鬼。
我感受不到与你的联系……
我真的好害怕！”
就在佩姬竭力倾诉的时候。
马修的脑海里忽然涌入了大量的知识。
大量的……
和失乐园有关的知识！
“我明白了。”
马修的心中升起更多的明悟：
“这才是真正的失乐园。”
“当初，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古神们才一点一点地在虚无中开辟出了孪生天堂……”
佩姬的声音充满了疑惑：
“啥意思？”
马修解释说：
“失乐园的确被毁灭了。”
“但它的内核仍在，一切都在，你们……其实也在！”
佩姬急道：
“可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啊！”
马修安慰说：
“别着急，重新找回你们的存在，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我发现自己和这片空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络……我可以随时在这里和物质界之间往返！”
“或许，我可以试着在这里创造一点东西。”
“我现在的精神力很虚弱。”
“但相信我，我很快就会把你们都找回来的……”
马修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
这一刻。
他终于明白天灾法师送给自己的礼物是什么了！
就是这里。
这是……
真正的失乐园！
“我还是不太明白。”
佩姬的声音充满了懵懵懂懂：
“但只要你在，我就安心了很多。”
“哪怕你只是个幻觉。”
马修笑着说：
“我不是幻觉。”
佩姬固执地说：
“那你总得做点什么来证明吧？”
“快。”
“做点什么，让我相信这一切不是我在临死之前的臆想。”
马修想了想。
下一秒。
他忽然轻声开口道：
“首先。”
“要有光。”
于是这世上便有了光。
光是温暖的。
是美好的。
光照耀的地方。
出现了一点点的大地和天空。
“然后呢？”
佩姬的语气充满了欣喜，仿佛那正在创造新天界的是她自己。
马修望着自己脚下平坦的地面，想也不想地答道：
“然后……”
“就种棵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