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边际地碧色阻挡外界窥探的目光,让绿墙内安然度过十数年的漫长岁月。但在这一日,没有任何力量再能继续守护高墙内的宁静与平和。重重绿蔓如锁甲也抵挡不住刀斧的锋利,终是将保护在内,已经锈蚀斑斑的大门展露出来。
粗暴与急迫地劈砍声将沉重大门再度开启。当大门松动之时,粗蛮行为的始作俑者将利器丢在门外,打算跨门而入。此时,从背后传来一阵整齐有序的车马声,让人不由得回头。
那辆马车不久便停在他的面前。没有出手制止,更没有大声呵斥。车上人不过带着急迫之情,来到砍门者的面前,自嘲笑道:“没想到你比我更着急。”
“卡斯德大人来得还正好。”
休敏特用目光一甩地上被自己丢弃的斧头,好似觉得卡斯德是故意占了便宜。他没打算让卡斯德先他一步跨入门,于是抢先走在卡斯德之前。
被迫跟随其后的卡斯德望着休敏特不语的背影,却是随和谈道:“虽然我一直很讨厌你,但这么多年过去,还算是有些旧友之情。”
“别,公爵大人。”休敏特回过头来,带着年轻时的桀骜眼神,“虽然我应该多谢你的不杀之恩。但今天你我都是出于同样的目的来到这里,谁也不欠谁的。”
“是的,谁也不欠谁。放过你也不算我的意愿。我曾经恨不能千刀万剐了你,但因为我答应过他要帮你。”
卡斯德继续望着休敏特的背影。多年的劳苦与折磨,让原本就精干的身体更坚韧。除去一身依旧不修边幅的装束,他已见怪不怪。其身后背着的一根包裹干净的长棍让他十分好奇。不由自主便问:“除了斧头,你还带着其他武器?”
“那是礼物。”
“给谁的?”卡斯德隐约能够猜到。
休敏特似有感应一般,侧过头瞥眼。卡斯德以为他反感自己,不会回答仔细。但两人走过半道,休敏特还是告诉了他。
“早于火灾前,他就设计了这件东西,说是送给雷亚诺的礼物。”
“一根棍子?”与这些发明不曾接触过的卡斯德不能理解。
“是权杖。”休敏特由瞥眼变成白眼,“在他的设计稿上画的太过华丽,我偏偏厌烦那些。再加上被流放的日子里条件有限,为了不辜负他对雷亚诺的那片厚意,我简化了许多。”
“看来他对雷亚诺并非是被强迫。”卡斯德竟然卑微起来。
休敏特笑呵呵地看着他,带着同类的同情目光。
“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日。我们俩带着同样心情,一道跨入这座行宫。”
“什么心情?来缅怀?”卡斯德冷笑道,“应该不是吧。”
“你在出征前也要来一趟,不也正说明是那个目的?”
说着,休敏特加快了步伐。两人都不愿自己落后,像是两个为了争夺最后胜利果实的孩子,冲向那座陈旧又华丽的建筑。里面一间间房与厅堂都被寻找过来,每一扇门都被打开。还有一声声的呼喊,直至两人精疲力竭,坐在落满灰尘的座椅上。
“老了吗?”两人互看一眼,谁也不服谁。
“谁说的!”一个努力站起,另一个也不示弱。
“谁先找到,他就跟谁走。”
“呸,想得美。他有自由选择的权力。”
“呵……”
突然,有细微的笑声打断两人的争吵。也让两人注满了精神,再次喊出那个名字来。不论明亮或是阴暗之处,都像有道黑影忽闪过两人眼前,顽皮地躲避着。
“真的会是他吗?”休敏特喘着粗气,疑惑道。
“一定是他。”即便这样的行为有悖常理,卡斯德还是笃定道,“我与他相处那么多年,怎么会认错了呢。这里的确有他的气息。”
“那他是在故意躲着我们。”
已显疲态的两人无法集中精力,提高敏锐,注意到的确有一双眼在暗中观察着他们。但不是他们猜测的,与盼望出现的那个被路德维希称之为的怪人。
只是同样一身黑色,飘浮着,讥笑着。看完这场“争夺”,施施然离开建筑,来到临海一面的建筑背面。那里还站着一个浑身裹着黑麻的人影,一动不动地眺望无边海景。如若不是察觉另有人靠近而转动身体,只怕会被当做一尊古怪的雕像。
你不去见见你的爱慕者们吗?他们为了找你,只差打起来了。
你觉得很可笑?
不是吗?大战将至,他们还在考虑你的归属问题。黑衣人围绕那尊古怪活雕像一圈,笑道,不过,如果他们见到如今你这个鬼样,还会保持自己的初心吗?
现在他们还能乐观,我很放心。
对于这样的反应,黑衣人十分不满。他团团包围住这团丑陋的黑物,露出自己一双冰蓝的眼,如冰刀一般,要生生撕裂开黑物身上的麻布,让他在阳光下暴露出丑态来。
但即便如此胁迫,黑物始终镇静与安祥着。
看来你是做好离开这里的准备了?黑衣人恶意道。
离开之前,我还有个请求。
够了!我的耐心已经磨光。你在这个破烂之地多待了十数年,也让这些人多了十数年的希望。
听见这急不可耐的回答,黑物反而笑了。皱起脸上红白斑驳的皮肉,变得更为诡异可怖。但其内心是无人可见的柔软至极。
我想将这‘希望’永远留在萨尔托。
刚才还躁动不安的黑衣人,忽然收敛起自己的乖张,放开被自己威胁的可怜丑怪。
你是什么意思?这问句中的疑惑更多的是带着不可置信。难道你是想……
只求你,将我的核晶心脏留在这里。
你这是自绝。永远不再恢复。哪怕是主人也……为什么?就为了那些愚不可及的家伙?
对你来说,他们愚不可及。但在我看来,他们可爱极了。怪人扯开保护自己的黑麻,在耀眼日光与轻拂的海风中袒露自己真实又可怕的模样。你有会去爱的人吗?如果有,你会明白的。
望着手中的白帕,娜塔莉从未感觉自己如此平静过。早该丢弃的东西,几次想要放弃,终究忍不下心。此刻,她的内心清晰明白地告诉她。
“是时候了,娜塔莉。”
洁净无暇的白色犹如蝴蝶停在朦胧烛光之上,伴着冉冉升起的烟尘与不断挣扎地升腾的火焰,热量扑面而来,将娜塔莉的脸颊染粉。
望着对面镜中微红的面容,不由回忆再起。也明白,年少时的绮丽情感原来并不容易消失。
“太后,画师将您要修改的画完成了。”
有两名侍从搬着一幅画像进入房中。画中一位端庄贤淑的女子,俏丽娴雅的面容带着微笑,正面向娜塔莉。
“是不是要将它挂起来?”侍从试探问道,并望向墙面上已悬挂着的两位先王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