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文章写就,几经修改润色,最后用馆阁体清楚端正誊写在答卷纸上。
十二天的春闱终于熬过去了,贾环和所有举子一样,踏着虚浮的脚步出贡院,赵国基早在贡院外等着。
同样在外等的还有许多举子的亲眷,贾环好不容易从人流中找到赵国基和荣府派来的一个车夫。贾环心里都凉了半截,自己是贾府唯一一个参加春闱的人,他们竟然怠慢至此!贾环身为被轻视的庶子,敏感地在乎府中怠没怠慢他。
却见别人一个个亲人来接,众星捧月的,其中当然包括他还不认识的石家。
石柏、石睿父子今日都未上衙,来了贡院门口亲自接石聪、石礼,父子叔侄亲热关怀不已,又有小厮书童细心照料,扶着上车,送上点心和水壶装着的参茶,这些先且不细述。
贾环被赵国基扶着上了青布马车,由他服侍吃喝了点东西,又听他说这几日的变故。
“老爷被贬官了?!还搬出荣禧堂?”贾环不禁愕然,他就算对贾政没有什么真感情,在他穿来之前,贾政根本就没有关心过他这个庶子,他就是个小冻猫子似的。
但是他也明白没有贾政,他这个儿子也难有机会读书,在现代读书尚且让农村孩子觉得很奢侈,更别说是古代了。
而他再自私有阴暗面,便是在现代突破人伦的事他都做不到,别说孝道大过天的古代了。他对王夫人“不孝”,只是王夫人不是他的生母,也没有爱过他,在他这个现代人看来,事实上就是没有关系的人。
他拿住证据把柄,让她不要再在孝道上压制他也就够了,贾政这人也没有多少要“护妻”的心思,他更多是重注沽名钓誉之事。
原著中贾宝玉给大观园各住题名,展现风雅才学,贾政在清客面前极有面子,他尚且心中得意,更别说他的一个儿子不过十三岁中了举人能给他带来多少辜名钓誉的资本了?
贾政自是不去计较他对王夫人的不敬,而王子腾也是自己的靠山,自也不会去轻易追究王夫人的罪责。
贾环和王夫人的不对付只是潜在底下,暂时谁也动不了谁。
贾环听了赵国基的叙述,思索皇帝没有由来的做这一出是干什么。是辛秀妍给邢夫人撑腰吗?但是贾赦也被降爵了,显然谁也没有得个好。
皇帝刻薄寡恩,但是作为现代人看历史,他可比朱元璋心慈手软多了,没有抓着功臣权臣借着由头除去。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个皇帝登基,那种不听话的不抓出来斩了立威,那抓谁呀?
贾环回到现在二房人除了宝玉、贾元春之外的人住的东院,赵姨娘、探春早在这里候着了。惜春原来住在王夫人院子的抱夏里,现在贾政、贾赦换了屋子,惜春也没有跟着搬来,原本尤氏是要接她回东府,但惜春嫌弃东府更脏,不乐意,迎春留了她,她也就继续在荣府中住着。
赵姨娘一见到贾环就上去抱住他,说:“我的环儿,回来了……饿了吗?”
贾环虽然是从小穿来,赵姨娘常这样“疼爱”他,但现在都虚岁十四了,自不想如此,推了推她。
“姨娘,我很好,我还要去给老爷请安。”
探春看着这个弟弟,心中百般滋味。从前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国公府的小姐,现在连老爷都被扒开了遮羞布看到了“真身”——一个八品小官而已,荣府主人那是做梦。她一个八品官家的庶女又有什么体面?
宝玉至今不求上进,任是少年她对他有多少捧着护着,他自己尚且是借着老太太的溺爱过日子,老太太没了他都不知如何。
现在,她唯有的指望就是她的“神童胞弟”了,从前她瞧不起的“阴微小贱、乌眉糟眼”之人。
贾环与太太不和,她身为女儿,从小养在太太那边,如何不左右为难?但她也想不了这么多了。
探春温言道:“环儿,你平安回来就好。姨娘没日不在想你,便是这府中杂事也不成样子,姨娘也万事不放心上,挂念的唯有你而已。”
贾环看看探春,淡淡点了点头,说:“我不在府中,你替我孝顺姨娘些。我去见老爷了。”
贾环去了贾政屋,这时的贾政是数日躲着不见人,那些清客也不围在身边了。甚至,前几日三位年轻的小亲王带了一群人来上拜访,一点也不讲究含蓄和为客之道地当众对他冷嘲热讽,中心思想绕不过“伪贤”,贾政是听到有客来访就害怕。
拜见之后,贾政细问科考之事,贾环一一作答,包括诗赋题作得几首绝佳好诗,贾政此人没有深厚的造诣,但欣赏能力还是有的,不禁抚掌称妙。又听他一些经义题目具是做出来了,心中又稍定。
只八股文章,他写得……太过出格,他称他“竖子狂浪”,但转念想到“法”,又不禁想到自己刚刚遭受过的事,不正是“有违礼法,僭越朝廷规制”吗?
如果圣人偏爱“法”,那主考官岂有不知的?今届主考官正是龙图阁大学士太傅张博彦,这人可是圣人亲封的太傅。
贾环未必没有机会。
……
邢岫烟正在甘露殿的厢房书桌上,拿着鹅毛笔写着自己的《明末风云》,之前卡文是因为写到徒氏时不想写得太“高大全”,但不这么写,又犯忌讳,就卡文了。
此时,她想还是从一个个侧面人物来展现“帝王霸业”,少对徒氏作主观描写,用事件和别人的事件来烘托更好。
比如四王八公如何一一臣服的,四王初期的争斗又合作。
才至申时末,徒元义居然踏进了她屋里来了。徒元义在女人问题上甚是昏溃,才至有帝王独宠之事,但是朝政却是从不放松的,除非休沐,这时候他很少来她屋里。
邢岫烟忙起来问安,道:“圣人今日怎么这般早?”
徒元义撩起龙袍下摆在榻上坐下,她接过金瑶奉的茶一派熟稔地递给他。
徒元义看了看她的书稿,轻笑:“爱妃倒是比朕还要用功了,可是父皇派人来催了?”
邢岫烟笑道:“难得老圣人愿给臣妾润色,臣妾自当奋力。”
徒元义朝赵贵看了一眼,赵贵就十分通眼色,带了侍候的宫女们全退了出屋子。
邢岫烟想起徒元义的没节操,脸瞬间涨红了。
徒元义看她羞红的模样,在一起久了,她被他骨头渣都吞下了,自有心灵相通之处,不禁似笑非笑:“爱妃想什么呢?过来坐。”
邢岫烟移身过去坐于他身侧,她平日没有这么害羞,实在是他们刚从骊山度假回宫。那些天,他太不像话了些,让她这个会扑倒调戏皇帝的女子都觉得脸皮受不住。
徒元义却正正经经地问起一些荣府之事,邢岫烟脸上的潮红才渐退。待问到关于某些人物——
“贾环?他怎么了?”邢岫烟愕然。
徒元义道:“朕前世时本届春闱是崔明主考,但是他……朕命张博彦主考,倒与原来很不相同。贾环……小小年纪,竟中进士。贾家还有这种天才?你从前讲的东西前后矛盾的好几次,朕亦不是很清楚。”崔明是德妃的父亲,现在被他调地方去当学差了。
其实,对于执掌江山的皇帝来说,荣国府就太渺小了,家长里短当故事听了也就听了。
“他中了进士?”邢岫烟还是十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