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娜娜搬进了山湖苑,李丞说他在这住了6年:3年初中,3年高中。恰恰是精神分裂症折磨他最狠的节点,被按下快门暂停在久远的记忆里。
“你就这么不待见你那个弟弟?”
李丞看着怀里的人,她的皮肤,简直和美颜相机里磨过皮的,那样光滑、白嫩、吹弹可破。
李丞听到她:“我真的,第一次见那么小的婴儿,他的样子,怎么说,既不像爸妈也不像我,头发稀缺,眼睛长得像绿豆,你说,他是不是投错胎了?”
娜娜嘴角挂了几丝讥笑,与李丞面对面躺睡,拿脚指头蹭李丞大腿,手也不老实,抽出两根手指一下一下划他胸前皮肤。谁也没有盖被,李丞顺着她的手,摁住她不让她乱摸:“你们一个娘胎出生,这是事实。”
娜娜说:“轮得到你说教?”
李丞的脸,屋里关了灯,迎着窗外的冷白月光,看上去他瘦弱、凝神、专注,眉梢很浓,眼窝深邃,这一刻他眼神中近乎是柔情的。他说:“你宁愿天天跟我待着,也不愿意回家面对他。不管你承不承认,他就是你的亲弟弟,不是吗。”
“是吗。”她听了李丞的话,略加思索道,“他的出生由得我承认?我在我家有这个权力?”
唐言其,她在家里蹲着观望他,小小的蜷缩在婴儿床,一张丑的、皱的脸,身子也是皱巴巴,像水里泡久了的纸张;他的确是在母亲的羊水泡过。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怎么看怎么不像唐家的人。还是说,她这么大时,也长的这个逼样?那她可接受不了,更反感他了——只要一想到,他们,是血缘的,是相似的,是无法分割的,她对唐言其这个幼小的新生命,充满了呕吐。能让唐娜娜吐的东西不多了,小时候,看见厨房角落冒出的老鼠,冰箱门上爬行的蟑螂,走在路上迎面来的全脸烧伤毁容的人,她都吓地一跳。她的小时候早过完了,见到这些她不再觉着恶心。只有另一类:来自精神上的惊恐,让她持续地感觉惶恐。
娜娜枕在李丞手边,她的头靠在李丞肩上,显得亲密极了。李丞从没有过拉上窗帘睡觉的习惯,娜娜侧过头,她往下一瞥,越过李丞的后脑勺,睁眼是半明半暗中李丞的裸体。近来她习惯了,脱光了和他在一张床上睡觉,都赤裸着,肉贴肉,坦诚相待,没有隔阂。李丞用平直的声调,说:“你总逃避,也不是个办法。总要回去的。”
“你知道吗?我被‘赶’出来了。”父母、弟弟,这美满的一家叁口,她好像是那个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