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该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帝国如同庞然巨兽,迈着它的脚步隆隆向前,永无休止。而忙碌着为活命奔波的人们并无闲暇抬头看一看天空,在穹宇之上,时间的巨轮倾碾而过,帝国之于时间,恰如他们之于帝国。
每天为政事焦头烂额的你,也并未想到命运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会在一个如此普通的午后落下。
下午的日光暖融融的照进正殿里,惹得人有些困意。你用手撑着头,强抵住耷拉下的眼皮,一行一行浏览面前的公文。
这是一份刚交到你手里的军事报告,层层传递上来花去不少时间,算算日子,已经是十天前的文件了。你两手拈起薄薄的纸页翻动,和上午大臣们向你报告的一样,里奇越发不安分,像一条难耐而不停扭动的蛇一样,伸出它的尾巴骚扰着贝拉琴的边境线,尽管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袭击。
这并不是正常的现象。
你按住眉心,感觉脑袋愈加疼痛。预感并不算好,而你已尽了最大努力,按你的安排,调动的军队和大部分三级能力者三天后就能赶到边境与奇尔克汇合。
也许只是一次试探……即使欧米拉回来了,里奇也不该狂妄到尝试直接咬开贝拉琴的咽喉,这并不是一块宰好只等他们一口咬下的肥肉。兵力的差距并没有那么大,而欧米拉就算是四级能力者中的佼佼者,也不该有完全左右这场角力的分量。
……
……他会有吗?
或许是该找亚缇丽商量一下欧米拉突然出现的应对方案了。
你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太阳,金灿的日光照在宝石镶嵌的白玉宫柱上,在瓷白的地面投出一片绚烂的光彩。你盯着看那片彩色在日影灼灼下以微不可查的速度缓缓移转,一时竟有些发愣。
宫门外突然响起喧哗声,先是马蹄的隆隆声,再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站岗的侍卫严厉地斥责着什么,佩剑出鞘发出金属撞击声,然后是一声嘶哑的长鸣,比起人声,更像一匹力竭老马的嘶鸣,却极有穿透力地透过层层宫墙,如哀鸣的晚钟。你竖起耳朵,一会儿才分辨出那声音在喊什么——
“陛下,里奇大举来犯,欧米拉于前线出现,军队死伤惨重,军情紧急刻不容缓,求见陛下——”
“砰”
你猛地站起身,椅子由于幅度过大的动作被拖倒在地,镶钻金边的沉重椅背砸在地上,把静好绚烂的灼灼日影砸个粉碎。那纸汇报边境战事的报告飞落在地,静静掩于其上。
“你——说什么?!”
马匹已倒于地面,蹄子垂死般一抽一抽的,有白沫自马嘴里冒出。
马,看着是活不成了。
而人,你看不出人的模样——他像是从烧成碳的死人堆里爬出来,脸上的灰土与干涸的血渍将他本来的面目吞噬殆尽。他看起来快要死了,但好像又还好,就算张嘴间有血涌出,他望向你的眼睛还是有神的、焦急的。
“陛下,军情紧急,请宽恕我的失礼,允许我直接向您禀明情况。”
他用被风沙磨砺嘶哑的嗓音尽快向你转达前线近日来的状况,像一匹即将油尽灯枯的老马。你的脑子嗡嗡的,只觉得脑中的血管随着他的讲述一根根炸开。
大军正面牵制奇尔克,欧米拉借道利西忒袭击防御薄弱处,里奇的军队里甚至出现了组织有序的恶魔,守城军队几乎被屠杀殆尽。
……为什么会有恶魔?恶魔永远不可能归顺人类才对啊。
恶魔的身体远比人类强健,恢复能力也远超人类,部分甚至会有特殊的能力。虽算不上刀枪不入,但也麻烦的很。
“最近的三级能力者已经抵达,奇尔克将军也已经在赶去的路上。但是……但是……”他努力保持着士兵该有的镇静,可你依旧从其中听到了绝望——
“但是欧米拉……不知道为什么,他掌握了[风]的力量……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会掌握了[风]……”
风……?
欧米拉怎么可能会同时有两种能力?
“是什么程度的风?”你问,脑袋炸开的同时只觉心脏险些猝停。
“很强力的暴风,最少也是三级能力者的程度,甚至……不比斯多姆上将差太多。”他哆嗦着嘴唇,本就不稳的呼吸更加急促,随着他语速的加快,越来越多的血从他嘴里冒出,几乎每说一句话就要涌出一口,到后边几乎是一长串的嘶哑气音。
“就算奇尔克将军到了……就算军队里的三级能力者都到了……呜——”他痛苦地掐住喉咙,弓着身猛烈咳嗽起来,仿佛血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他要说什么。
就算奇尔克到了,就算那些你派出的三级能力者全赶到了,也只不过是……
送死。
一个[温度领主]就足以将附近的国家搅得天翻地覆,而[风暴]的能力要是也同时加诸他身,相当于里奇同时拥有了两个在战争方面有极强统治力的四级能力者。不论是半径五百米的绝对温度,还是能瞬间将人掀起近百米再摔落地面的大规模飓风,都足以左右一场战争,何况两者相加。
士兵跪倒在地,他咳得很厉害,像要把肺咳出来一般,带着大量的白沫。那匹力竭而亡的马倒在他身边,身体已不再起伏。
马,是累死的。
他赶了多久的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了几天?
你不知道。
在有限的时间里,他并没有有意或无意地以此来向你邀功,你只能从这些军情发生时间推断,这应该是第五天了。
“立马将医生请来。”你对侍从喝到。
“咳……不……陛下……”他又咳出一口翻着白沫的血来,用焦枯的手去拽你的裙角。你蹲下身握住他的手,去听他细若游丝的声音。
“救……救救他们……救……救贝拉……琴……”
老兵的脑袋骤然无力地垂下,完成了任务,一直吊着他命的那口气好像也断了。你站起身,看着赶来的医生将他带走抢救,侍卫们沉默着,又或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刻再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