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晓了?”
“昔日你种种怪像,我只当你是年少懵懂,可不想你竟糊涂至此。如今此事还算小,你断了念头便也就万事可解了。”
“我是痴心一片,但我只痴心我的,又不碍着旁人什么事,怎么也就成了罪过了不成?”
“那也是你能肖想的人吗?如此痴妄只会害了你终生。”
“那又如何?我只要此刻是欢喜的,便也终生无憾了;况且来日方长,谁知此后还会有什么变故呢。”
“好,好。你既一意孤行,我是如何也动摇不了你了。只是作为你的亲姐姐,我只劝你一句,你既生为虞家子弟,纵然荣华富贵加身,也切莫失了分寸。”
“姐姐教训的是,阮澄先告退了。”生在王公贵族之家,连喜怒嗔痴都不是我说了算的,向来如此。
建平二十一年的立秋格外萧肃,朝堂上的波云诡谲都被吹进了寻常百姓家里。当年正因为立储之事始终难定,皇上这才将二人各自派到蛮荒之地考验一番。谁知两位皇子竟勾结外族,搞得南疆动乱,而起兵的赃款竟源于多年来与江南贪官搜刮的民脂民膏。皇位终究只能为一人所有,兄弟俩彼此心存嫌隙,最终大皇子杀了三皇子,又被叛军误杀。二皇子、四皇子无能又是人尽皆知的事,皇上便把心思放在了年幼的五皇子身上。最奇的事,当属江瑛之事。江瑛自平叛南疆之乱后并未失踪,而是又赶去江南查了贪腐一事,如今归京面圣,才知江瑛是一女子,且正是三公主。
谁人不知公主在行宫已久,怎会莫名落得民间,又换名改姓,乔装打扮,岂不犯下了欺君之罪?可圣上又言是自己派女儿暗查,如此倒不好降罪了。
皇上固然想立五皇子为储,可朝堂仍旧纷争不休,最终竟是以三公主外祖王太傅为首拥立三公主的居多。
我朝从未有过女帝,一时间人人称奇。其实立谁为储,只要对百姓有益,百姓倒不在乎这些了。听闻三公主精明强干,一心为民,呼声渐盛,尤其以江南一带最为显着,那是公主开粮仓救万民的地方。
立秋以来,夫子辞职回乡了,我也再不曾进学了,以后自然也不会。得知她平安回宫,我自然是欢喜万分,至于她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只要保重自身,于我而言都不重要。
圣上病重,却仍要在宫中办一场中秋宴飨。父亲说近来朝中风声太紧,还是谨慎些,告病不去了,圣上却指明要五位国公都去,父亲便只好去了。去了也就罢了,回来时却是满面愁容,虽然近来常是如此。
次日晌午,虞家的耆老们便聚到了祠堂。人虽不多,但要紧的都到了。
我向来无缘于此类家族会议,往往只能在门外听两句,今日也是扒在窗外偷听。
“昨日的席面着实不简单啊,五皇子一直伴驾在侧,皇上对其多加照拂。三公主在一旁倒无半分逾矩,话也不多,其为人行事却多加称道,属实不简单呐。”
“席面上做客的虽算不上多,可但凡官职高些,或有爵位可堪用的一个都不少。如此看来,陛下之意,一是为打探三公主的虚实,二是想寻几个忠心又得力的辅佐幼子。”
“听闻五皇子不满十岁,生母身份卑微,无族亲可依附,如此一来倒无外戚专权之乱。”
“那姜瑾郗若是个知恩图报的,虞家扶持自是好处不断;若是个疑心重的,树苗终有茁壮的那一日,等他大权在握,我大齐岂非要再演鲁国之乱?”
“二皇子是个混世魔头,四皇子又不学无术,都不能登大雅之堂。五皇子虽小,若用心栽培,未必不能结善果。”
“话虽如此,可三公主权势滔天,心机深沉。我瞧着,她是断断容不下他人夺位的。”
“就算虞家不比老宣国公那时了,可在朝堂上说话也是有份量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辅佐女主上位。”
“我朝从未有女帝登基,但别国青史留名的女帝倒也有几位,不如还是从长计议。”
“我看还是稳重些,谁也不站的好。当年太始帝的子嗣繁多,只是建国时陨落不少,这才轮到今上。如今姜瑾屹与姜瑾霖两位皇子争权夺利,又与外勾结,险些害的大齐国破家亡,若是那时虞家被收为其中一位的阵营之下,全族还能活到今日吗?”
“眼下是危急关头,再拖怕是陛下和三公主那边两头不讨好,且若再不明立场,新主登基时哪还会有我们虞家说话的地方?”
“不明立场总比惹来杀身之祸好。”
“虞家怎么说也是天子重臣,又怎可随意处置?若是明主,是万不会轻易抄家灭族的。”
“若不是明主呢?岂不连累合族老小。”
“如今若能抓住机遇选一条明路,便可复当日荣华。如此等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家族没落。”
“虞家前几年也出过举子,如今已入了朝堂,怎会轻易没落?”
“虽有些后起之秀,但这官位上的事都只凭上头定夺,若是一辈子都熬不出头又当如何?”
“好了,别吵了,还是再议一议眼前要事。”
虽然这些长辈们叽叽喳喳,闹闹哄哄,但说的还都挺有道理的。若是我选,自然选三公主。他们当中有人甚至都没见过公主,又如何断定她不能成事,而我自然是信她的。
“阮澄,在这偷摸着干什么呢?”
“兄长安好。我只是路过而已,劳烦告诉父亲我去普善寺了,就不在家用午膳了,明日便回。阮澄先告辞了。”
“瞧着天色不大好,恐怕又要落雨了,路上小心。”
我点头应下,差随侍带了两把油纸伞。
如果公主夺权失败了,她会死吗?陛下曾经那么宠爱他的女儿,应当不会吧。我在心中反复祈祷默念着一个我想要的答案。
下马车时果真落雨了。
我在寺里的小庭院名为绛秋居,比我在家中的院子要小不少,但住起来倒也方便。
院中有些许花草,还有一棵茁壮的梭椤树屹然其中,又设石桌、石凳若干,上有刻好的棋盘。绛秋居屋内则干净敞亮,木桌上笔墨纸砚具备,有一木柜可供客人放置私物,又有一张小床,再无其他。普善寺本就是修行之地,客人的吃食行事皆比照寺内僧人,寺庙内管治极严,几乎从未有人生事,这也是寺庙能留存百年之久,历经数朝数代依旧享有美名的原因所在。
我原是不信神佛的,可自从公主病后,我也鬼迷心窍的拜过几次佛祖,普善寺又离京城尚远,在此处可讨得个随心所欲,因此自然成了我闲时幽居之地。父亲被我突如其来的行径吓了半晌,在我再三保证并无遁入空门之意,只是为家中祈福积德方才应允我小住。多亏我是虞家子弟,普善寺也不是处处有绛秋居这样的院子给客人住的。
在寺中的日子除过诵经祈福,余下时间我便跑去寺外的田野乡间游玩,因读了几年话本又识得几个字,来兴趣了也写上几笔。
正所谓“人生处处难如意,此时不贪几时欢?”趁着还未成家立业,近在眼前的自由当然是最要紧的。
“今日这雨怕是难停,你们都先回去吧,不必管我了,后日申时前来接我便是了。”
“四公子,这怎么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