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为师就给你报敢死队吧。赵充国你记得吧?他就进过这个——好几十个人,死得就剩他一个了。”
“骑兵!就骑兵了!”
“你的痔疮……”
“好了!”
程宗扬欣慰地说道:“好徒儿,好好争气!别给为师丢脸。不然……我弄死你!”
放完狠话,程宗扬迈着步子走开,耳听着两人在背後嘀咕。
“厚道哥,你师傅很严厉啊。”
“你……你知道个屁。”
“我怎么不知道?严师出高徒,程侯也是为你好。”
高智商顿足道:“我他娘的就不该陪你来!”
“谁说的?你来了我正好有个伴儿。我刚才还发愁在这儿没熟人呢。”
“你还有发愁的时候?”
“哎,程侯刚才说的敢死队,听起来很刺激啊。要不要……”
“要个屁!师傅!师傅!”高智商狂奔着追上来,“让富安也来吧!哎呦,我的腿还伤着呢,让他来倒便壶,洗马桶也行啊!”
◇◇◇
“死丫头有消息了吗?”
程宗扬一回来就问道。
服侍多日,蛇奴等人早已学会察颜观色。一般而言,主人心情轻鬆的时候,会调侃地说“你们紫妈妈”如何如何。而用“死丫头”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心情特别好,不介意在奴婢面前用上两人之间的私密称呼。另一种是心情特别不好,才口无遮拦地说出来。
蛇夫人一边揣摩主人的心思,一边道:“罂奴去打听了。”
“还在打听呢?”
听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蛇夫人道:“紫妈妈没有留下信记,奴婢们只好碰运气了。”
“雉奴呢?”
正好,自己早就看雉奴那贱人不爽了。
“一直没消息呢。那贱婢跟着紫妈妈,连个话也不传回来。眼里哪儿还有我们几个?”
“她不会跑了吧?”
“跟着紫妈妈,那贱婢长了翅膀也飞不了。啊呸!”
那贱婢还真是长了翅膀的。
“去找找随船来的行李,把那柄断剑拿来。”
程宗扬向李药师陈述大草原的经历时,提及吕雉提到的那柄断剑。吕雉虽然心狠手辣,对两个弟弟也偏心得没边,但执政的能力还是在及格线以上的。多年来,一直对王哲的左武第一军颇为容忍,直到受此威胁,才心生恨意,给了吕巨君等人上下其手的机会。左武第一军覆灭之後,吕巨君等人再无掣肘,顺利将左武第二军变成吕氏私军,以此奇兵,险些在洛都之乱中翻盘。
蛇夫人去了半晌,回来道:“行李里面没有。惊理说,兴许是被紫妈妈带走了。”
带走了?
程宗扬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扶手。忽然肩上一软,一双小手放在自己肩膀上,轻柔地按摩起来。
程宗扬放鬆下来,笑着说道:“合德脚步越来越轻了,我都没听见。”
赵合德小声道:“我帮你按按,你今晚早些睡好不好?”
程宗扬扭头道:“怎么了?”
赵合德都些慌乱地扭过脸,“没……没什么,怕你太累了……”
程宗扬心里一动,失笑道:“你是不是害怕了?”
“才……才没有!”赵合德说着,耳朵都红了。
“胆小鬼。”
“我……我才不是!”赵合德羞得几乎要哭出来。
“那今天晚上,换你像你姊姊陪我一样好不好?”
赵合德挣扎半晌,最後小声道:“好……”
程宗扬心里大笑,这小丫头原本对後庭之事并不排斥,甚至还出于好奇,有些跃跃欲试。结果昨晚看到姊姊被自己破肛,一下子害怕起来。不过合德到底还是个温婉柔顺的小丫头,纵然害怕,自己一逗,还是乖乖应承下来。
“一言为定哦。”
赵合德红润的唇瓣动了几下,最後小声道:“我要是哭了,你……你可不许笑我。”
程宗扬憋着笑,认真点了点头,“好吧。”
赵合德刚鬆了口气,又赶紧拉住衣服,惊叫道:“不……不是这会儿……”
“我又没说这会儿就幹你後边,用前边让哥哥爽一下。”
◇◇◇
程宗扬终于还是放了赵合德一马——自己还有正事要办。
换上便服,贴上鬍鬚,戴上一顶纱制的软脚幞头,程宗扬与打扮成伴当的吴三桂、袁天罡、义姁等人一同出门,前往长安东南的曲江池。
独孤谓吃瘪之後,六扇门除了悄悄把泉玉姬派来,装成教坊女子暗中监视,其他盯梢的眼线全部撤走,生怕再被这位难缠的汉使抓到把柄,带回洛都审判。
程宗扬从皇图天策府回来,还没到宣平坊,就给泉玉姬下了指令,让她打探杨玉环的去处。
六扇门消息到底灵通,泉玉姬很快传来消息,镇国公主今日在曲江池的芙蓉园宴饮,很可能彻夜不归——以她的性子,连续游玩三五天也是常事。
芙蓉园位于长安东南角的曲江池边上,是唐皇的行宫,不过每逢年节都会对民间开放,允许百姓入园游玩。程宗扬本来想把杨玉环约出来,私下会面,可眼看着这位霸道仙子不知道要玩到什么时候,索性去碰碰运气。
带吴三桂是因为他能打,带老袁是因为他路熟,带上义姁,是因为要是碰见杨玉环,万一潘姊儿还跟着,就用她把潘姊儿引走。可惜四哥、五哥回了江州,若是跟他们一起去见杨玉环,把握更大。
从宣平坊一路向南,沿途诸坊楼阁林立,无数殿宇台观的飞檐斗拱超出高大的坊墙,琉璃瓦上还有未融的积雪,在深冬的阳光下金碧辉煌。其中为数最多的就是佛寺,几乎每一坊都能看到一座重檐庑殿顶的大雄宝殿,较小的寺庙还不算在内。
越过升平坊,隔着两坊之地,便能看到西南一座巍峨的高塔。四方的塔身分外眼熟,赫然是那座唐僧取经归来所建的大雁塔。
此时的大雁塔看起来一点都不烂怂,似乎是改建不久,形制崭新,塔高更是足有十层,厚重的塔身犹如一位佛陀,从坊中拔地而起,盘膝趺坐,俯览众生。
“十层突兀在虚空,四十门开面面风。”袁天罡吟道:“却怪鸟飞平地上,自惊人语半天中……”
“你写的?”
“我要能写出来这诗,至于混成这样吗?”
“也是啊。”程宗扬笑道:“去看你的梦中情人,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鬼的想法。”袁天罡道:“看到心目里的艺术女神叉着腰骂街,我当时就脱粉了。”
“我该说你理智呢?还是对偶像爱得不够?”
袁天罡捂着胸口道:“你什么都别说,我这心还痛着呢。”
四人骑马而行,忽然身後车马声响,行人纷纷避让。程宗扬扭头看去,只见几匹快马护着一行车队疾驰而来,从几人身旁越过。
最前面一辆大车载满经卷,中间一辆大车上垂着轻纱,一名身着袈裟的光头大和尚坐在车中,一手持卷,一手搂着一名红粉娇娃,边看边摸。再往後一辆坐着婢女歌伎。
程宗扬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以为自己在太泉遇见的信永那个泼皮无赖就够流氓了,没想到长安城的和尚还有更流氓的,堂堂大和尚公然载妓出行——连信永都没这胆子。
“这是大慈恩寺的窥基大师,佛门高僧。”袁天罡在旁低声道:“人称三车法师,一车载经,一车自坐,一车载女仆、家伎。”
“家伎?”和尚都是出家人,哪儿来的家伎?
“窥基大师是名将之後,俗姓尉迟,少年时便聪颖过人。昔日十方丛林的首座前来挑选弟子,选中了这位窥基大师。窥基大师当时年少气盛,不肯受诫,唐皇亲自下诏,允其不戒女色,可食酒肉,才于大慈恩寺剃度为僧。”
大慈恩寺是长安最宏伟华丽的寺庙,与独占一坊的大兴善寺同属皇家寺庙。由于大慈恩寺是唐皇亲自主持修建,地位还要高出一头。大雁塔就位于大慈恩寺内。看这位窥基大师的声势,果然生猛霸气!
相比之下,信永当初的吹嘘——随便在谁家大门前拉屎——这格调简直是天差地别。
程宗扬看着驶远的车队,然後往曲江池赶去。
◇◇◇
大慈恩寺内,身材魁伟的窥基和尚推开怀中的娇娃,将经卷往车上一丢,跃下马车,步履匆忙地走进一间僧寮。
“师兄。”一名布衣芒鞋的僧人站起身来,合掌施礼。
窥基僧袍一摆,盘膝坐在蒲团上,沉声道:“又让他逃掉了?”
“佛祖在上,必能指引我们找到叛徒。”
“好了,净念师弟。这一年多,你们从临安追到昭南,从昭南追到丹阳,又从丹阳追到长安,也没能截住智深那贼胚。哼哼。”
净念道:“等抓获叛徒,师弟会在佛前谢罪。”
窥基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先不说这个。倭国来的学问僧往青龙寺求法,义操师兄正在静修,师弟精通佛理,辩才无碍,我已经应承下来,便由你前去弘法。”
净念怔了一下,“东渡?”
窥基摆了摆手,“就在青龙寺内。”
净念稽首施礼,“谨遵师兄法旨。”
等净念离开,窥基用巾帕擦了擦手,然後道:“来人!”
一名小沙弥进来,合什施礼。
“往塔上送些斋饭。”
“是。尊敬的大师。”小沙弥恭敬地说道:“愿佛祖保佑你。”
◇◇◇
曲江池畔游人如织,虽是隆冬季节,仍兴致不减。许多人家都带着小巧的红泥火炉,酒食木炭,在池畔铺设茵席,行酒饮宴。
袁天罡道:“曲江池最热闹要属三月初三的上巳日,天气晴暖,又正逢科举放榜,新科进士们相聚池畔,以曲江流饮、杏园关宴、雁塔题名、乐游登高为盛事,快意非常!”
“要说你也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怎么没试着跟白员外一样参加科举?”
袁天罡叹道:“我是仆役出身,没资格参加科举。再说中举不易,我也息了这份心思。”
程宗扬心头忽然一动,“雁塔题名……中举的进士要在大雁塔题名?”
“不错。”袁天罡道:“进士们先于曲江宴饮,然後聚于杏园,选出两名探使,尽访名园,折共赏。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兴尽之後前往大慈恩寺,在大雁塔下留名。”
“这么说的话,”程宗扬道:“那位白员外要是真中过进士,名字也会留在大雁塔下。”
袁天罡反应过来,“正是!我去大雁塔找找看!”
“你急什么?名字又飞不了。”
眼看袁天罡还在犹豫,程宗扬奇道:“你难道就不想见见杨玉环究竟长什么模样?居然要跑去看大雁塔?那破塔有什么好看的?”
袁天罡苦笑道:“我怕是同名而异,又怕见面不如闻名。”说着叹道:“也许这就是近而情怯吧。”
“你的戏还真多,”程宗扬哂道:“又不是让你娶她。”
袁天罡正待反唇相讥,身後马蹄声响,几名轻裘肥马,架鹰唆犬的公子哥儿在随从的簇拥下,如风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