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哲瀚]
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父亲被收押后、母亲住院后、得知雅英结婚后、开始帮忙还家里的欠债后,我时常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意识回到现实上班中。我一边对抗着耳边的看不见的老闆与杨威学长,一边也要面对真实会出现在眼前的老闆与杨威学长。
真是够了。
「梁哲瀚,你动作真的很慢,昨天的报告要交现在才交出来,你是要会议时开天窗吗?」
杨威学长座位,搬到整排办公桌的最前端,像是古时代罗马宫廷贵族吃饭时,地位最高的人必须坐在长桌的两边,他上週职位升了一级,自行跟老闆申请调换座位,单单对老闆说了句:「坐在这里我方便帮你督促大家。」
我没有抬头,继续处理手边繁杂无味的事情。
「……」
「怎样?现在连讲话都不会了是不是?」
「……」
「那个谁-」杨威学长怒气拉升,想叫某人还一时想不起来,闭上眼指向某方向,「啊,小宥,早上跟你说那些条码,就让哲瀚自己去处理就好,不用帮他了。」
小宥从另外一长排的办公桌,投来一个为难的表情。
「从现在开始分配给你的事情都你自己去做,真的是……之前都对你太好了……」杨威气呼呼的继续埋头处理事情,儼然成为这间公司新老闆的模样。
而我没有太多理会,因为其实我已经分不清楚,到底说话的是真的杨威,还是耳边的杨威。
午休时间的一楼便利店,小宥好意为我打抱不平。
「杨威真的是太夸张了,他分派的那堆杂事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的份,你应该要举手去跟老闆说。」
「……」
「而且你这样变成工程部的一个风气,大家都喜欢把一些无聊锁事都丢给你做,你要抗议啊?哲瀚?你有听我说话吗?」
小宥的善良暂时击退了耳边恼人的虚幻声音。
「算了,没关係……」而我这么回应他,这几个字已经是我用足了所有力气。
「没关係?」
「恩……」
小宥无法置信的盯着我瞧,手中的便当差点落下。
真的没关係,小宥,反正,快解脱了。
我想起了已经买好,放在老家旧公寓房间里,床底下的木炭。
过了今天晚上,就解脱了。
咚!
我敲开大锁,闯进被扣押的家门,铁鎚框啷落在地上,我环顾家中,里头所有东西都被贴上封条,断水也没电。
推开房间门,直接面倒在床上。
从家里唯一的窗户看出去,是隔街相望的另一栋近江区旧公寓,同样是又旧又破,清楚明显可见的年久失修壁纹裂痕,感觉是轻易就能被吹垮,它让我看不见更远的地方,视野被限制住了。
在夜里,我先将闹鐘先关掉,避免它发作时没人处理。
窄小房间,安静地像在阴世界,客厅少了过去父母亲的争吵,少了母亲与外遇对象的谈笑声,少不了浓浓地空虚感,而夜间飆车族行驶过,引擎如要炸裂般的吼叫,却能让我感觉亲切。
我依然维持躺着的状态。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动,更不知道为何要活着。
人们周而復始地,一天天,又一天天,过着相同却没意义的生活,到底是为什么。
反正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自从计画好要关掉名为「人生」无聊游戏机后,我就觉得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期待的了。
但似乎没有想像中的容易。
身体像在等什么。我决定让它决定结束的时间。
手机「又」开始发疯似的震动,萤幕显示来电人--老闆。
震动持续不断,就像生活上遇到的烦人琐事,没完没了。
我一个翻身抓起床边手机,将它甩入空中,猛力撞上天花板,反弹到另面墙,最后落到地面。但手机还是响个不停。
「混帐东西!不想干了是不是?」虚无的老闆在耳边骂人。
我翻转身体面朝下,用枕头盖住后脑杓。
为何要上班?为何要赚钱?为何要活着?
其实我早该点燃木炭,结束无聊的游戏,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这么做,连自己都不明白。
压住枕头的小臂内侧,有黏湿且夹杂刺痛的感觉。
一把美工刀在床上某处,正静静地陪我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