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夫?”
祁烨从信纸上艰难地错开眼神,从恍惚中挣脱出来,一不留神就撞进了白易空荡荡的目光里,灰蒙蒙的,好像是一层挥之不去的翳。
“没事。”
话一出口,祁烨才知道自己的欲盖弥彰表现得如此突兀,这时候,他又开始觉得时间的流逝变成了一种很模糊的体验,能把高高在上的大师兄踩到抬不起头,但没在自己的幼稚上留下任何痕迹——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在白易面前露过多少马脚了。
祁烨也不知道是他不在乎,还是白易不在乎。
那封信来自他那个疯疯癫癫的好友——疯疯癫癫是祁烨对那人的印象,至于好友则更近乎于对方的一厢情愿。信里提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说某人心心念念的大师兄有了下落,然后龇牙咧嘴地警告他不要出于冲动犯蠢,又谈到他最近从山上绑了个傻乎乎的小樵夫给他当徒弟,顺带提了一嘴自己把想找他切磋的人扒光了挂在树上的事……没什么逻辑,但祁烨看得很轻松,信的末尾,才很勉强地答应了祁烨提出的请求,表示自己会“顺道”拜访一下他。
祁烨有点心虚,倒不是他过于敏感,但是白易流转到他隐居的地方这件事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巧合——一切都没什么由头,两人相处的时间连同一些很久之前的、在某个梦醒时分所拼凑起来的混乱回忆断断续续地融在一起,像水消失在水里,无声无息。
实际上他并不是很愿意和自己的朋友们谈到有关白易的话题,关于两个人紧密牵扯在一起的过往、背叛和撕裂的记忆。但不论他如何试图摆脱,那些对于情感的保护机制终于跨进了触底反弹的过程,就像在沙漠里快要干涸而死的人一样,拼命地搜刮、然后留下一些关于过往的痕迹,好像是要借此证明一些什么。
而现在那个最大的痕迹现在就在他的身边,脆弱地不堪一击。
药物的效力挥发地不错,白易的脸上有了红润的神色,轻松甚至是顺从地配合着祁烨的动作展示自己的身体。皮外伤基本已经治愈的差不多了,祁烨的指腹轻轻扫过皮肤上的疤痕,感受到指尖微微紧绷的肌理。
还是很漂亮。
很难说自己没有什么私心,当白易顺从地,不带什么讨好意味地向他展示自己的身体时,胸腔中躁动的火焰让祁烨意识到自己十分享受这种超出色情意味本身的交互:他的大师兄,白易,可以完全的被他所掌控。就好像他只要伸伸手指,稍微一下自己那些隐秘的情绪,白易就会彻底地向他低头。
但祁烨不会做,他只是个认死理、慢半拍、喜欢偷懒的内门弟子,靠着他记忆里的那个大师兄打盹才是他最熟练的事情。
“好像下雨了。”
没有的事。
祁烨的第一反应是否定。这么多天来,祁烨很久违地听到白易主动的声音,他甚至没有听清楚白易说的是“像”还是“想”,但他很清楚以白易目前的听力,在密室内根本听不清外面的雨声。他侧过头扫视了一眼,发现自己只是忘了把毛巾拧干就放在了架子上。
他没有回应,只是端来了盆让白易泡脚,他算算,差不多该给白易的踝骨治好了。
“快霜降了吧?叶大夫也要照顾好自己。”
不,这才刚过处暑。
祁烨很确信自己应该冷硬地终止掉白易无意义的闲聊,但他还是保持了沉默。
就像某些他主观意志上认为不会再有的东西回来了一样。
“药很贵吧?”
这时祁烨不得不抬眼了,白易的脚被热水烫得红红的,有些不安分地点着水面。
“嗯。”
“为什么?”
好问题,为什么呢?没有比默契被打破的那一瞬间更糟糕的时刻了,他猜白易可能是要个交代,关于为什么愿意把他领回来治病。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