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清楚自己对阮雨的感情，但他从未认真思考过自己的性向。不是“尚在探索中”的迷茫，而是压根没意识到这需要被界定。在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之前，要怎样判断自己喜欢哪一种性别呢？他无法想象。
根据自己仅有的经验，他最开始感受到的吸引力无关性别，也无关性。想要贴近、想要拥有的欲望产生在深入地了解之后。而一旦明确知道阮雨排斥亲密接触，他就不会让自己产生任何“过分”的念头。
这样的年纪，他当然会有性欲，也接触过色情制品。他能感受到各种元素堆砌出来的，关于性唤起的暗示，也会因此勃起。但他从来没把这种欲望关联到任何具体的人、或者哪种类型的人身上。不同性向、不同角色的成人内容对他来说没什么差别，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乐趣。大部分时候，他不需要什么“配菜”，自慰和泡澡、跑步一样，只是一种放松的手段。真正感到压抑和躁动的时候，打一场拳或许更有效一点。
李念后来仔细研究过关于性向认同的内容，根据目前的分类，他倾向于自己是泛性恋。这是个不太严谨的推断，他轻快地想，我不会再有机会去实践证明了。
初四上午，估摸着阮雨应该起了，李念提着礼物上门拜访。阮鸣玉接过去，看不出盒子里有些什么。等吃完午饭，两个年轻人在客厅里聊天。她在卧室里打开了盒子，同外包装一样，里面的瓶子里也是看不懂的外文。但每个瓶子上都用透明胶牢牢地绑上去一张便签，工整地写着名字、效果、用法、用量。每种两瓶，一共四种，都是不同的保健品。阮鸣玉隔着胶带抚摸其下的字迹，看了好一会儿，又原样放回了盒子里。
她端着切好的水果过去时，阮雨正在讲她回T市的事。“这边空气太差，我妈咳嗽得厉害，想提早回去。”
一年难得有几天能呆在一块儿，阮鸣玉自然是舍不得太早分开的。可一听见她咳嗽，阮雨就皱眉，甚至晚上睡不安稳，几次起床给她端水递药。只有她早点回去，阮雨才能少操点心。
“买票了吗？什么时候？我送你们去机场。”阮雨没有推辞。第二天下午，李念开车来楼下接他们。B市机场依旧繁忙，两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帽子口罩也掩盖不住的帅气，连带着走在他们之间的阮鸣玉也不得不经历目光的洗礼。排队托运行李的时候，前面的老人家转过头来搭话，“两个这么俊的儿子，真有福气啊！”
阮鸣玉笑，“是啊，我真是有福气。”
目送母亲完成安检，阮雨突然松懈下来，轻轻靠在李念身上，双手难以抑制地发抖。李念拽着他的手，飞快跑回车上，从储物箱里摸出一块儿巧克力，撕开喂给阮雨。
阮雨靠在座椅上，轻轻地笑，脸色依然苍白。“谢谢。我这，怎么突然就见不得人了？”
见他缓过来，李念发动车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几天睡得好吗？”
“挺好的。白天精神好多了。”
“那就好，我们先回公寓收拾东西？”
“嗯。”
接下来就一起回李念的家，这是一个不需要讨论的决议。
做完清洁，归置好东西，再把剩余的食物打包带走，两人回到那栋空旷的别墅。这还是第一次，房子里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阮雨放松了很多，短暂的离开过后，这里还是熟悉的样子，什么都没变。李念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把尖锐的东西都收起来，甚至研究过医院和监狱里的防自杀设计，最终还是放弃，让一切都保持原样。
阮雨的精力真的恢复了许多。或许是因为终于适应了药物，他不再频繁地感到困倦，会主动地获取外界的信息，甚至在吴阿姨回来之前承包了两人的三餐。吃完饭，李念手忙脚乱地洗碗，阮雨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看。
“我打算把公寓退了。”
李念手一滑，差点打碎了盘子。“你等等。”没几个碗，他本来打算手洗，听了这话，把洗到一半的碗筷统统塞进了洗碗机里，擦干净手，推着阮雨的肩膀走回客厅，把人按进沙发里。自己也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好，抚了抚还在狂跳的胸口，喝了口水，这才接话，“公司旁边那套公寓，你不租了？”
阮雨被他逗笑，“嗯，空着也是浪费钱，不租了。”
李念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但怎么也藏不住喜色。“也是，你就安心住在这里，想住多久住多久。”
这个决定代表了什么，阮雨心知肚明。说起来实在无耻，二十多岁的人了，跌了个跟头，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独立生存的事实，靠着别人好意过活。他知道这会给对方怎样的暗示，也并不排斥更进一步的关系。但他不敢挑明，他无法放下忧虑。旧日的阮雨，尚且维持着一个健康的表象，仍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恋人。更不用说如今，只是个纯粹的累赘，接受对方无条件的付出，拿不出半点可以回报的东西。
但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去想明天，不去想意外，放任自己坠入这个温柔的美梦里。
“我还剩了些钱，打算找人咨询一下，看怎么处理比较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工作，我想尽可能地保障妈妈的生活。”
李念捧住阮雨的手，下意识地摩挲腕上的银表，“很快就可以——不，我是说……什么时候去工作都可以，只要你好好的。”犹豫了一会儿，再度开口：“干妈建议我去做心理咨询，我觉得……可以试试。你呢？之前的咨询还想继续吗？”
“嗯。医生说面对面咨询效果会更好，我们可以一起去医院。”
李念松了口气，恢复活力的阮雨让他联想到温泉山庄那几天，一直担心这同样只是强撑出来的假象。阮雨愿意继续咨询，不再那么排斥出门，看来状态是真的有所好转。
阮雨回握住他手，语气轻柔，“心理咨询也是一大笔开销。”
“这个你不要担心！我——”察觉到对方还没说完，李念止住话头。
阮雨手上加重了一点力气，“我们两个都没收入的话，岂不是坐吃山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