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雨没有回应，但李念知道，他答应了。他说过的，李念可以提任何要求，“只要我有”，只要他能做到，他就一定会去做。他能做到的，能做到的……
李念放开阮雨，动作谨慎而缓慢，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又像是忌惮某种风险。湿透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带着温度，引发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已经被泉水化到了一起，边缘逐渐模糊，个体不再明显，血肉彼此包裹着生长。分开时必须克制而精准，让这痛苦变得绵长，否则一不小心，血液就会从破碎的皮肤里涌出来，生命力也将随之流失、消散。
那个早晨终于过去，此后阮雨看起来一切正常，甚至好像恢复一些精力，可以稍许投入这场玩乐。清醒的时间他大都呆在客厅或者院子里，和其它人一块儿闲聊，听他们逗乐，偶尔做会儿游戏。
苏子沐把客厅的电视调成KTV模式，把零食饮料摆成一溜，又把灯一关，挥舞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荧光棒。他把话筒递到阮雨手边，目光里充满期待，“小雨，我们的大歌手，要唱什么？我给你点。”
阮雨笑笑，摆摆手，“我就不唱了，看你们表演。”
苏子沐并不沮丧，又去找李念，“小念！我还没现场看过你唱《随变》呢！来来来！”
李念拒绝得很干脆，“这里面绝对没有这首歌。”《随变》就是他的第一首也是唯一一首单曲，纯粹地粉丝向作品，不大可能会出现在这种点歌系统里。
见他们不配合，苏子沐把目光投向了刘汐月，扯出阳光灿烂的可爱笑容，声音都甜了两个度，“汐月小姐姐，我们来合唱吧！不要拒绝我好不好。”刘汐月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专业爱豆1v1近距离营业，拒绝的话在涌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咽回去，五迷三道地接过话筒，都没注意对方点的什么歌。
李念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在前奏响起的时候绕到沙发后面捂住了阮雨的耳朵。随后响起的声音把阮雨没出口的疑问堵了回去，如此高亢、饱满、却完全不在调上的歌声，真是……不似人间之物。苏子沐笑到打跌，挣扎着唱了几句自己的部分，又接着笑。一曲唱完，他满怀激动，“哎！妹妹，你太棒了！这嗓子，太有穿透力了！来，下一首，呀拉索～”
刘汐月豁出去了，压抑已久的麦霸之魂熊熊燃烧，打算在今天一雪全班合唱只能对口型的耻辱。李念看他们闹忍不住发笑。阮雨也乐，不自觉地往后倒了倒，靠上了笑得发颤的胸膛。一股熟悉的困倦缠了上来，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李念感到阮雨的头往下一点，但很快又抬起来，眼神茫然地仰头看他。李念弯下腰，凑过去问，“怎么？困了？”
阮雨点点头，“抱歉……”
客厅里不知何时安静下来，伴奏还在播放，却挽不回冷下去的场子。阮雨扶着栏杆慢慢上楼回房，楼下的人目送他的背影，脸上都是掩不住的担忧。李念笑得勉强，“他这两天有点累。”
很快，短暂的旅行就迎来了尾声，“旧年”也马上就要彻底结束。苏子沐这回出来带的是全套行李，打算下了山就直奔机场，飞回老家过年。回城前一晚，几人正在收拾各自的东西，李念接到一个电话，是程现。
“我现在在山脚下，马上就上来了，有事跟你商量。”顿了顿，“魏晓风你认识吗？她跟我一起，是来找阮雨的。”李念对魏晓风有印象，是个很年轻、很厉害的化妆师，跟阮雨很熟。
李念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十点。“什么事这么急？我们明天就回去了，到时候说不行吗？下了雪，晚上走盘山公路不安全。”
程现向来习惯自己开车，“还信不过你程叔的技术？”说着很刻意地咳嗽了两声，“我也来跟你的朋友们打声招呼。明天你们都各回各家了，趁着还在一块儿，方便。”
李念听出了这话里的言外之意，阮雨跟他住在一块儿这事儿，程现不想透露给不知根底的外人。不过程现大概不知道，明天阮雨的确要回自己的住处。
“她怎么知道阮雨在这儿？”
“她找了樊晖艺，应该费了不少功夫。”
阮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愣了一会儿，从包里摸出手机，插上充电器。开机之后，一条一条地翻堆积如山的消息，直到有人敲门才放下手机。
程现带了礼物来，品牌方送的新春礼盒，看着是护肤品，几人都用得着。寒暄几句后，刘汐月读懂了空气，拉着苏子沐去了别处。程现也叫李念去房间里谈谈工作的事情，李念犹豫一会儿，指着玻璃花房的方向，“去那边吧，可以看星星。”这个季节虽然没有什么当季的花朵，但栽培得当的植物依然带着幽幽的绿意。程现自然没什么意见，如此客厅里终于只剩下了两个人。
魏晓风抬头，盯着阮雨看了好一会儿，眼眶渐渐湿润。客厅明亮的灯光衬得他面色有些苍白，紧紧抿着的嘴唇也缺少血色。
开口的时候，她的眼泪终于簌簌掉下来，“听说你出事之后，一直联系不上你……”
阮雨的嘴唇抿得更紧。这么久以来只顾着自己，完全没想过她们的感受，他想，我真该死啊，让好多人平白为我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