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新戏的拍摄,李念从B市飞到了南方一座沿海的旧城市。昔日的繁华在街头巷尾刻下印记,浓艳又颓唐。
按照导演陆丰的要求,他没带助理也没带行李,直接住进了拍摄场地——一座老旧的公寓楼里。
程现对这回的剧本非常满意,亲自找上了刚刚拿了大奖,锐气正盛的陆丰,满足了对方的一切要求,风风火火地拉起剧组,自己还挂了个联合制片人的名头。由于李念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在其他主演进组之前,会先集中拍摄他的单人镜头。李念熟悉这样的流程,之前在郑新河导演那里也是这样。但陆丰不打算搞循循善诱那一套,而是直接把李念“泡”在了故事里,指望能给他沾点儿“味道”。
到达第一天,陆丰只向他口述了角色小传,没给他一张纸的剧本。
“你是小念,十八岁,离家出走跑来这里。老板娘收留了你在发廊当学徒。你的母亲是个妓女,不知道父亲是谁,跑到这座城市来是因为母亲怀你时就是在这里卖。你想来碰碰运气,没活儿的时候经常蹲在门口抽烟,观察每一个过路的中年男人。”顿了顿,“你会抽烟吗?”
李念诚实地摇头。陆丰丢给他一包,“学着点儿。”李念犹豫了一会儿,抽出一根来含在嘴里,陆丰给他点上。吸了一口,李念被呛得咳嗽起来,陆丰大笑着拍他肩膀,“是茶烟,不容易上瘾。你学个样子就好,吸烟有害健康。”
“小念”住在六楼,房间保留着早年的装潢,但原本缤纷的色彩早就被岁月洗去。那间发廊就在一楼,店面不大,两排明晃晃的镜子相对而立,坐在镜前,大半间店和其间奔波的人都能纳入眼底。正式开拍之前,李念先认认真真地做了几天学徒。像陆丰期待中的那样,他专心地当“小念”,来之前那些浮云般的思绪似乎也像浮云般散去。理发店还在正常营业,“师傅”和“学徒”忙忙碌碌,客人来来往往,不断搅动潮热的空气。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店里架设线路、布置场景,像平行世界般互不打扰。
店员偶尔会喊他去洗个头。放水、倒洗发剂、揉搓、冲洗、抹护发素、按摩、清洗、擦干,在不厌其烦的指导之下,李念逐渐熟练了整个流程。热水升起雾气,电吹风呼呼地吹,与头发有关的一切用品和药剂混合出一股奇妙的气息。几天下来,他做得像模像样,状似熟练的架势已经足够唬人。
只是没人告诉他,会让他来洗头的客人,都是剧组的群众演员。
灯光、设备慢慢悠悠地布置完毕,店里还是老样子,来了一个眼熟的客人,说这回还要“小念”洗。没有人在旁指导,他害怕出错,洗得很认真。突然客人摸过来捏了捏他的手,李念一愣,没反应过来,问“是水太热了吗?”客人笑了两声,又往上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腰。李念大叫一声,丢下手里的脑袋往后跳了一步,撞到了正好走过来的“师傅”。对方冲他吼,“咋咋呼呼地干嘛呢!”
陆丰喊“咔!”李念才醒悟过来,拍摄已经开始了。
原本简洁干脆的“小平理发店”不知何时已被换下,新挂上的“曼莎发廊”,玫红色的字体弯弯绕绕诉说着浪漫。
日子过得就像梦一样。早上起床洗漱,下楼去店里,晚上上楼回屋,收拾收拾睡觉。他已经习惯了摄影机,就这样真的开始生活。有时候陆丰会给他一页剧本,一段台词,或者两句模糊的指示。除此之外,没有“剧情之外的人”跟他讲话。
手机也被收走。刚开始有点寂寞,他蹲在店门口,学着导演的样子抽烟,努力抑制住咳嗽。他会想阮雨,想他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好好休息。后来,他会想这样的拍法两个月能不能拍完。再然后,他开始想“小念”,想他为什么要来找那个嫖客,为什么非要找一个“父亲”。最后,他就什么都不想了,每天只盘算晚饭吃什么,下午洗了几个头,诸如此类。
陆丰递给他一张纸条,没头没脑地写着,“他眉毛有点像我,他会是那个人吗?”李念看完、记住,把纸条还给陆丰。
晚上回到屋里,他冲完澡,对堵在浴室门口的摄影机视若无睹。刚套上裤子,有人敲门。这还是第一次。
门外有个醉醺醺的声音在喊“翠翠!Luna!娇娇!你们开门呐。”他开门出去看,邻居也打开了门,对男人破口大骂,两三下把他撵走。转过头对李念神神秘秘地说,“你那个屋啊,原来是鸡寮,不然租金可不会这么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