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现计划中的电影告吹,知道李念在学校待得难受,也没再让他回去。和赵老师一起给他排了新的课表,剩下的时间让他自己安排。
对于李念接下来的一系列考试,程现一向比他本人更有信心。校考初试结果出来后,更是有十足的把握,觉得复试、面试、以及最后的高考,都能顺利通过。因此没有给李念太大的压力,空余时间堪称充裕。
“不用跟班上同学比,没必要知道吗?赵老师说你的模拟考成绩从来都没低于过一本线,走艺考是绰绰有余了,不用紧张,该玩儿就玩儿。”程现拍着他的肩膀,“对自己要有信心,看看,多优秀一个小伙子啊,那些学校瞎了才不录你!校考绝对没问题。”
李念点头应下,暗自怀疑父母的名气在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又猜想程现是否动用了他那边的人脉。
李念一直过得很顺利,这其中或许大半得归功于家庭的支持。赵老师当初坚持不让他去读所谓的贵族学校,是担心他对这种支持习以为常,要他看清楚,自己脚下远比普通人垫得更高。也是因此,李念对常年缺位的父亲并未怀有多大的怨怼。“有得必有失”,他常拿这句话安慰自己。
但父母巨大的光环也会投下阴影。有时他像一个沮丧的孩子,摘下了树枝上的苹果,却开始责怪自己借助了梯子。又有时候,他凝视长辈留下的成就,觉得自己永远到不了他们到过的顶峰。再多的夸奖也很难给他成就感。
这是一种隐晦的失落,连他自己也很少察觉。
“有得必有失”。接下这份工作的时候,刚刚毕业的赵莉莉没想到它会持续这么久。但很快,当初那个孤独的孩子就会长大到不再需要一个“家庭教师”了。从李念进入高三开始,赵老师常常会在深夜醒来,回顾自己为他做的每一个选择,跟他说的每一句话。然后告诉自己,“有得必有失。”
这段计划外的空档,李念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阮雨的剧组。他兜里总是揣着不同口味的巧克力。等着阮雨中途休息或者结束拍摄的时候,塞到他的手里。
即便如此,阮雨还是逐渐消瘦下去。
一天,导演喊完结束,阮雨被绑着双手双脚,仍躺在原地不能动弹,工作人员上前替他解下麻绳和胶带。李念蹲在旁边,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巧克力,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下唇。
阮雨顶着化了伤痕妆的脸,笑着说,“酒心的吗?好甜。”
李念心跳如鼓,却分不清是因为什么。
他的唇,他的笑,还是他的“伤”他的疲惫。
阮雨在一天天地变得越来越憔悴,越来越接近剧中“小林”的状态。他还是和李念说笑,接受他塞过来的食物,假装和以前没有差别。
李念却清楚,一部分的他已经陷落进了角色里。他冲自己笑,一抹阴影却在他眼底徘徊不去。
该死的是,这样的阮雨,对他却有着极为强烈的吸引力。
李念又开始感到恶心,他想,原来他和李正文一样,都在旁观这个灵魂燃烧,然后摄取这火焰的温暖。
好在很快,他就没有这么多空闲泡在片场了。短暂的调整之后,程现逐渐让他恢复了公开活动。作为后续活动的前哨,先放出了他在剧组闲逛的照片。
程现向来惯会借势。李正文李念父子合作的消息传得满天飞,等李念下一个活动行程公布之后,辟谣才姗姗来迟。再然后是记者探班采访,披露李正文新电影的主创。阮雨的名字再度引发了一阵讨论。
关于二人的“角色之争”也开始流传,却流传得和事实大相径庭。
阮雨听到那个“阮李二人如何如何相争”,李导“铁面无私,放弃亲儿子选择外人”“导致父子不合”的故事十分惊叹。不过作为“业内人士”,他还是从不同的渠道得知了大概的事实真相。没多久李念从外地工作回来,带给他一盒当地特产的酥糖,他捧着一边吃一边问:“听说最开始的计划是你来演小林?”
“别听他们瞎传。当时那个剧本改得就剩名字了。”至少对于“小林”是这样的。
“我觉得你来肯定比我演得好。”
“瞎说,你演得特别好。我爸说过我演不了小林。”他看着阮雨的眼睛,认真地说,“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角色了,真的,我们都这么觉得。”指着正在忙碌的李正文和王琦道:“不信你问他们。”
看着笃定的李念,阮雨有些茫然。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演得很好。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看中,也不知道试戏是怎么通过的。到了正式拍摄,他还是和试戏时一样,脑袋空空。刚刚是为什么不过?现在又是为什么能过?到底怎么才算演得好呢?
李正文很少给他直接的指示,也很少评价他的表演,只是等待,等他找到状态。这个虚无缥缈的状态关系着全组的进展。看着周围沉默的工作人员,阮雨很容易感到慌张,他总觉得自己在拖累别人。越慌张,越不得其法,等到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李正文喊“咔!”,说“过了。”或者沉默一会儿,“再来一条。”
大多数时候是“过”。
很快,阮雨就放弃了主动的思考。台词早已经滚瓜烂熟,不经思考就能脱口而出。他放弃了理性,放弃了感受,把身体让给了一个陌生的灵魂,旁观自己做出种种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