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戏份拍完收工,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三点。大家收拾完东西,各自回去休息。在王琦的安排下,李念坐李正文的车回家。这也是这座房子名义上的主人,半年来第一次踏进家门。
在李念的记忆里,李正文总是很忙,偶尔回家一次,也留不了多久就匆匆离开了。他小时候由保姆带大,后来主要是赵老师在关照他的学习和生活。随着他逐渐长大,李正文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这几年两人竟是连话也没有说过几句。
一路无言,到家一起吃了顿宵夜,李正文正要回房间洗漱,李念叫住了他。
“怎么?”李正文停下脚步。
“这就是拍戏吗?”
“……你想说什么?”
“阮雨。他当时不舒服,你也发现了。”
“演员是个职业,有困难也得演下去。”
“他根本不是在演!”李念吐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的情绪都是真实的。你在刺激他让他做出你要的反应。”
“我不认为我有对他做什么,我只是在等他调整到合适的状态。”
“在你设计的场景里!”
“这是故事设计的场景,他很适合这个故事。”李正文揉了揉眉心,“不同的演员有不同的方法,这是阮雨的表现方式。”
“你们根本是在折磨他!”李念站起身,“这就是拍戏吗?把别人当作工具来用!”
“艺术本来就是展示人内心深处的东西,我觉得这对演员来说并不全是坏处。何况,他是可以拒绝的。这不也是他的选择吗?”
沉默在客厅里停驻了一会儿,李正文坐回桌边,等待未尽的话语。
李念放轻了声音,“你现在应该知道了,这个角色原本是打算给我的。如果是我的话,你打算怎么拍呢?”
“你演不了小林,程现肯定会改剧本。”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是你的演员,你会让我怎么演。”
李正文难得地正视他的脸,“你现在还不算个演员,技巧和经验的积累需要时间。现在的你要演的话,只能寄希望于碰到一个合适的角色,到时候自然就会了。”
“就像阮雨碰到了小林?”
“没错。但你碰到的不会是小林。”
李念有些无奈,他想到了郑新河,相较之下,“我敢说,阮雨跟你拍戏,不会学到任何东西。”
“这是剧组不是学校。”
“那就可以这样压榨他的情绪吗?”
“这不是压榨……他签的合同绝对公平。”
话题又绕回原点。
最后,李念问了一个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我做这一行,你有什么想法吗?”当初跟程现签合同的时候,由于李念尚未成年,需要取得监护人的同意。远在国外的李正文给了具有法律效力的肯定答复,没有附上任何评论或者叮嘱。
“这是你自己的事。”
意料之中的答案,李正文从来没有干涉过他的任何选择。从爱好,到学业,再到职业。在李念的人生当中,“父母”这个身份是散落各处的碎片。照片、海报、和奖杯;新闻里的各种消息;来去匆匆的背影;程现会给他买吉他和游戏机,带他出去玩儿;王琦会替李正文给他寄生日礼物;赵老师督促他读书,为他选择学校;保姆、司机、厨师、补课老师……一个接一个,来了又走。这房子却总是很空。
各自回到房间,李念躺在床上叹了口气。试着给阮雨发过去一条消息:
-睡了吗?
-还没有。
-回宿舍了吗?
-没,跟剧组住在酒店里,明天好统一安排。
-明天还是外景?
-嗯,明天在仓库取景。再后面就集中拍室内戏了。
李念回想了一遍剧本,轿车后排、货车车厢、旅馆、烂尾楼……阮雨的戏份确实大部分都可以在摄影棚内完成。
-早点休息。连着拍夜戏太累了。
-你也快睡觉。老熬夜耽误长身体。
等李念下午醒来,李正文已经不见踪影。他解决完留在桌上的午饭,看看时间,去糖果店转了一圈,然后慢悠悠地去了今天的拍摄场地。
阮雨看起来一切正常,还是昨天那副装扮,但妆化完之后又拿纸巾擦掉了一半,留下斑驳的唇彩和糊成一片的眼妆,衣袖上则是多了一些脂粉的印记。候场的时候他凑过来和李念讲话:“你今天又熬夜,小心长不高。”
“啧,再给我三个月,你只能到我肩膀。”
“吹牛呢,别最后还没我高。”
“我现在也就差你,唔,最多两厘米。”
今天的拍摄内容紧接着昨天的剧情。一个人在路上走了许久的“小林”,看到这边有光亮,想去讨一杯水喝。放哨的人刚好去撒尿,让他误打误撞走到了仓库门口。
他被控制住之后,领头的人还在继续处理尸体,负责把风的手下给他搜身。兜里的手机和现金被拿走,他们解开他的外套,一阵嗤笑,“原来是只鸡!直接宰了完事儿,也没人会找。”
“别在这附近弄。”
“成,那就扔河里。”
再后面的剧情是这群人挟持着“小林”开车离开,不巧遇上凌晨查酒驾的交警。小林弄出了点儿动静让警察注意到了他,抵在后腰上的枪口却让他不敢出声求救。蒙混过关之后,这帮恶徒把他打了个半死,却投鼠忌器,不敢按原计划立马杀掉他,怕尸体暴露的时候警察会联想到他们。
公路戏都放在后面集中拍摄。今晚的工作完成之后,剧组会放一天假,给大家调整作息。接下来连续数周都在摄影棚作业,不受时间、天气限制,节奏会更加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