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夏。
温度一日日高起来,春衫也渐改换成夏衫。滕昱超苦不堪言。
滕昱超本就年轻体旺,十几岁的大小伙子整日里火炉般烫人。他自己的体热都够叫他喝一壶的了,更别提近来身侧一直睡着另外一人。
纵然滕鸢不如他滚烫,但也是个活人不是?
每每从睡梦里一身汗地热醒,回头一望去,滕鸢仍恬静在永无乡里——虽然那是非常好看的一幕,滕昱超也打心底里喜爱万分,但如此往返数次,着实有些遭受不住了。
滕鸢体温偏低,但终究也是活人,于是滕鸢不怕热,滕昱超却热得哭爹喊娘。虽然爹也是滕鸢、娘也是滕鸢。
向来对滕鸢满腔爱慕、唯命是从的滕昱超痛定思痛,踌躇数日,终于颤巍巍对滕鸢提要求,“夏日燥热,惯来夜难能寐,主君……我想我们还是分房睡几夜得好……”
他自前段时间就已搬到滕鸢屋里,少年人的物件可有足足一箩筐。于是将那空有其表的华贵之所填满些,现下看着比以往有人气儿,叫滕昱超好喜欢。搬走——其实他相当舍不得。
然而真是太热了,并且滕鸢实在管得太多了些呀!
旧时其实滕鸢管得也多,但也省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处,不会将滕昱超逼得太死,叫这小崽子生出逆反心。
例如啖冰一事,夏日不要滕昱超食冰,如同冬日不给他穿棉衣一样,真是要人命的事儿。旧时不过高拿轻放督促他少吃便罢,谁料现在如此!
前几日滕昱超便很热得受不了了,于是传消息去厨房要做冰镇酪浆,不论果蔬味道,只要量足够冰就可。
谁想千盼万盼,没等到冰凉可口的小食,等到冷笑连连的滕鸢。
于是不仅未吃着酪浆,又哀戚戚求滕鸢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这种种,不提也罢!
滕昱超未期望滕鸢听他三两句便答应的,心下盘着的是水磨功夫,只一个“磨”字诀。
正待听着滕鸢拒绝的话,就听滕鸢含笑道,“自然也可以,超超。”
这么好说话准没好事儿!滕昱超思忖着滕鸢必要有后招,却终究没有抵过一人凉睡的诱惑,半是歉疚、半是雀跃得拾掇了小包袱,乐颠颠地回了自己小屋去,只盼着一凉夜。
夜深待入睡时他觉察出不对了:怎的没有冰箧?这是不该的。
为着他怕热的缘故,滕鸢破天荒同意在主屋添了冰箧,正正置在床头柜子上,和滕昱超只隔着一个枕屏。
——所称谓叫做枕屏之物,是滕鸢硬添上的,虽然阻碍不少凉风,但为着是滕鸢担忧他受风寒之故,滕昱超只当做甜蜜烦恼,全数笑纳了。
谁料今夜不曾有冰箧,这便罢;竟然还有枕屏……何其烦闷也!比之前与滕鸢同睡时并未讨着好处,反倒更闷热些,又是孤枕而眠的。
实在太热,滕昱超夜半推开门寻人来,吩咐却通通不做数,小厮侍女们皆奉滕鸢命令行事,滕昱超虽是少主,但仍旧忤逆不了滕鸢。
负气之下大半夜回到主屋,滕鸢竟然睡得香甜,一盏烛火都不曾为滕昱超留下,冰箧仍在床边摆着。
滕昱超咬牙切齿半晌,终究还是轻手轻脚上了床,睡在滕鸢身边。
虽然仍旧炎热,但相较方才,实在是好多了。两厢一对比,滕昱超也便再不能挑剔什么,只得认下了。
此后再不提什么“分床而眠”,并且滕鸢终于对他满意,准许他夏日之时也能偶尔吃些冰酪浆。
其实滕昱超一直非常好奇滕鸢少年时的模样。
滕鸢的少年时期,他也许连个胎都不是!后来虽去到滕鸢身边,且那时滕鸢也只不到而立年岁,但为着他小时候太害怕,也没留存什么印象。
至如今是厮混在一起,就不能再同往日一般计较。于是心底越来越好奇,千种思绪归拢一处不过是一个想头:滕鸢不与他一起的少年时,到底什么样子呢?
某日假作随意问滕鸢,“你和我差不多大的时候,你什么样子?”
滕鸢道,“你猜。”
自情谊愈发深切,滕昱超讲话也愈发随意起来,偶尔天马行空问出的问题叫滕鸢觉得有些烦人,又非常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