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赛尔》开场前十分钟，程斯皓踩点带苏木换票进场，他们的赠票在池座第八排中轴，也就是整个歌剧厅的黄金视角。
剧院七至九排座位常年不对外开售，能坐在这个位置的，要么是剧院的特邀观众，要么是舞团内部成员，大差不差都是熟人。
紧挨他们的是一个体态纤瘦的女性omega，个高脸小，气质极佳，她一眼认出程斯皓。
“程斯皓，好久不见。”
“哎呀，”程斯皓放松地坐下来，“今天是B卡1呀，可惜没赶上你跳。”
“B卡的主演是出色的新人，不会让你失望的，”女omega绕过程斯皓望向苏木，“这是你朋友吗？”
“是的，”程斯皓介绍，“苏木，虞首席。”
苏木是认得她的——联邦芭蕾舞团的女首席，常驻联邦大剧院，极少外出巡演。网上有传闻说，这次巡演完《吉赛尔》2，她就会挂靴退出舞台，所以各地都是一票难求。
虞首席朝苏木伸手：“你好。”
苏木拘谨地跟虞首席握手。
感觉他指尖有一点僵，虞首席善意安抚：“好漂亮的omega，很高兴认识你。”
哪里有她漂亮，苏木抿嘴，由衷地高兴起来。
程斯皓问苏木：“要签名吗？”
苏木把两张票给程斯皓，虞首席只签了一张——因为程斯皓不需要，然后把两张票根还给苏木：“呐。”
苏木双手接过来，小心夹在宣传折页里：“谢谢。”
乐池里指挥和乐手全部到位，7点半一到，工作人员准时关闭灯光，所有观众都配合地息屏手机，噤声看向舞台，厚重的红丝绒幕布在悠扬田园的乐声里徐徐拉开。
第一幕。
假扮农民的阿尔伯特伯爵徜徉乡间，偶遇腼腆的乡野女孩吉赛尔，两人情愫暗生。年轻英俊的伯爵对吉赛尔展开追求，屡次被拒后跪地起誓以表真心，吉赛尔深受感动，义无反顾同他坠入爱河。
爱情像一块融化的巧克力，从舞台上倾泻而下。吉赛尔迫不及待将伯爵介绍给自己所有的朋友，众人欢快地跳起一段群舞，像是祝贺他们的爱情，也像吉赛尔内心砰砰乱跳的小鹿。
可惜灰姑娘的故事并不总是成立，不久后，柯兰特公爵带着爱女打猎，路过吉赛尔家，一切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苏木蹙紧眉头，不情愿地看着吉赛尔热情招待公爵和爱女，欣喜地收下公爵爱女赐她的项链。
和每一个上帝视角的观众一样，他预知吉赛尔很快就会撞破伯爵脚踏两条船的事实——那个谎称自己叫劳伊斯，谎称自己是农民的男人名字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枉顾公爵千金是自己的未婚妻，无耻地哄骗了吉赛尔的真心。
苏木克制住愈发急促的呼吸，双手握拳，指尖深深嵌进手心里，以疼痛抑制愤怒。
舞台上，无法接受现实的吉赛尔精神失常，披头散发行为疯癫，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群演和观众的心都被狠狠揪住了，众人围拢吉赛尔，同情又害怕，几番靠近几番避让，吉赛尔最终扑进伯爵怀里心碎而死，母亲推开伯爵抱紧吉赛尔，剧幕在她绝望的恸哭里落下。
剧院灯光亮起，愣是过了好几秒，剧院里沉重的压抑感才被站起来走动的观众扰乱，大家聊天的聊天，上厕所的上厕所。
程斯皓跟虞首席一年也不定见得上两次面，趁着中场休息多聊了几句，转头看到苏木不在。以为他上厕所去了，但是一直等到中场休息快结束，苏木才回来。
他捂着脸吸了吸鼻子，声音听起来不像干吸，似乎鼻腔有一点湿润。
程斯皓没来及询问，灯光就熄灭了，苏木坐直腰板看向舞台，留下一个漠然的侧脸，嘴巴嘟着，看起来不太高兴，但也没有其他异常。
多虑了吧，程斯皓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第二幕。
森森的墓地里，身穿纱裙的少女们朝拜幽灵女王而来，她们头盖白纱，是幽灵，是新娘，是含恨的怨女，怆然起舞。
幽灵女王召出吉赛尔的灵魂，为她揭下头纱。她在舞台中央疯狂跳跃旋转，比任何一个幽灵都有生气，炫技的僵尸转引得观众连连鼓掌。
可是舞者是想在这里表达她的灵魂自由了呢，还是她依然疯着呢？
苏木不得而知。
深夜，痛苦万分的伯爵来吉赛尔墓前悼念，与吉赛尔的灵魂共舞之际，遭遇围猎而来的幽灵们，势让伯爵在吉赛尔的墓地付出代价。吉赛尔孤身闯入幽灵的包围里，恳求幽灵女王饶恕伯爵，幽灵女王断然拒绝。
这时候，程斯皓隐隐约约听到苏木在说话，他不动声色地将重心靠向苏木，勉强分辨出两句带着明显哭腔的、咬牙切齿的低吟。
“别救他……”
“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