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余晏冬确实没有料到沈亦温的加入。
之后的那间仓库也是故意为之,只是没想到沈亦温通过纸张材质的不同,挖出了新东报社。
“所以……新东报社确实是共党的势力。”尽管沈亦温算是已经从霍中书那里得到了答案,他仍想听余晏冬说出这其中的原委。
“嗯,那天晚上的行动……其实他也有参与。”
沉默了半晌,沈亦温长叹一口气,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竟是自己造成的。
“那……霍中书……你们打算怎么办?”
“他很谨慎,应该不会被抓到把柄,但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尽管当初的他对这一切还未知情,将新东置于此种境地也非他所愿,但他仍然觉得有愧于霍中书,更何况对方还帮了自己。
沈亦温:“你们在联络部还有其他的眼线吗?”
余晏冬:“为什么这么问?”但他很快想起来,那天行动是有人提前向他们透露了信息,“应该是吧,不过我不知道是谁。是……‘枭’的眼线。”
“枭……”这个人似乎是特别行动队的一块心病,他从前不在队里,发生过的事也是从别人嘴里三言两语的知道,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仇恨或情感,只是对他的突然出现和针对感到有些奇怪。
这个人太有个性了,每次行动后都要留下个猫头鹰的标志,像个签名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嚣张至极,恨不得把“挑衅”两个字直接刻在敌人脸上,这实在不像是共党的做事风格。
“他是个怎样的人?”沈亦温对这个人确实好奇。
余晏冬想了想,先是轻笑了一声,后又叹了口气:“他啊……是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可怜人罢了。”末了,又补充道,“我们都是……”
这个“我们”,很显然指的不是余晏冬和他,而是余晏冬和“枭”。
仇恨……本以为两人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余晏冬这样说,却像是背后有隐情。
沈亦温问道:“你能跟我说说吗?”
余晏冬在黑暗中看了他一眼,嘴开开合合几次,最终说道:“其实,‘枭’不是共党的人。”
“什么?”乍一听有些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沈亦温明白为什么联络部费劲千辛万苦也总是捉不到这个人的一点影子了,原来是他们的方向找错了。但如果“枭”不是共党,他和余晏冬又是怎么搅合在一起的?
“这背后其实有个很复杂的故事,简而言之,他现在和共党合作,我……我……我的任务不在联络部,但……我们目标一致。”说到最后,余晏冬声音发紧,似乎有些痛苦,他倒了口气,松快了一点,“以后有时间,我慢慢跟你解释。”
尽管这番话让沈亦温更加疑惑,但他没有再追问,既然余晏冬说以后会跟他解释,他愿意等到他想开口的时候。
“睡吧,很晚了。”这一晚上折腾下来,情绪早就透支,余晏冬声音里难掩疲惫。
本来想将和霍中书的谈话坦白的沈亦温,见他已经闭了眼,也不忍心继续拖着他熬。以后总归是有很多机会说的。
第二天一早,沈亦温如常去了联络部。
如他所料,监视霍中书的人没有看到有什么异常,有他提醒在先是一,霍中书作为和“枭”有联系的人,知道的内情恐怕也并不少,那么那个连余晏冬都不知道的“内线”是否真的被捕,“枭”大概也是知道的。
薛春那边,人倒是抢救过来了,只是现在变成了一个只会流口水的傻子,偶尔能发出些不似人话的音节来,于泄密案来说已经毫无价值了。
人虽然不清醒了,他的处境于旁人来说却是很尴尬,说是有重大嫌疑,却也没有确切证据,如今人又变成了这么个样,似乎处死又没什么意义。
他毕竟是从联络部建立之初就在的“老人”,他那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媳妇没少跑去和部长哭冤,说薛春不可能做出串通共党的事,又说起他们以前交情多么多么好,声泪俱下,让部长自己一肚子的怨气也没处发。
薛春这些年在联络部为人低调,左右交好,他这一病,嫌疑又不清不楚,前后还是来了不少人说情,所以最后到底还是不了了之,只是将他革职,但是部长以个人名义补贴了家属些许钱财,算是给这个没了收入来源的家庭一些支持。
对于这个结果,最不满的是宁汉威。他几次反驳部长,薛春就算不是当天泄密的人,也一定做了别的亏心事,不然为什么一听到新东两个字就激动到中风?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
部长说这我也知道啊,但他人现在只能躺着,大小便失禁,这案你要怎么查?就算查出了个底儿掉,你又打算怎么处置他?更何况他还和萧楚行沾亲带故,萧楚行背后的萧家你真当是好惹的吗?算啦,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部长都发了话,他宁汉威作为下属就是再有脾气也得憋着,泄密案倒这么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宁汉威憋了一肚子的气,只能都发到霍中书身上,顺便捎带些给了和薛春“沾亲带故”的萧楚行,他友好地“建议”萧楚行加强一倍人手监视霍中书,势必要抓到他是共党的证据。
接下来几天倒是都风平浪静,只发生了一件小事——萧楚行换了个副官。
王志勇跟着萧楚行很多年,两人配合默契,他个人能力也十分优秀,这些年跟着萧楚行水涨船高,按理说没道理走。但他递交离职申请的时候也很决绝,据说是父亲病重,而他是家里的独苗,无论如何都要走。
萧楚行一万个不乐意,甚至答应给他放个长假,等他父亲好转了再回来,王志勇没接受。说是父亲的病看不到头,他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若是几个月还好,可万一拖个几年,就算萧楚行念旧情让他回来,他也没那个脸承情了。
他临走的时候倒是推荐了个人接手他的工作,叫周同。据说是他的老乡,刚来上海,身手很好,以前在警察局干过,就是个子矮了一点,但人很机灵。
若是别人,萧楚行说什么也不愿意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来做他的副官,但他对王志勇很信任,既然他推荐,便也愿意见见这个周同。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各方面都十分优秀,性格也开朗,面对萧楚行毫不露怯,虽然说话有些奇怪的口音,但配上他那个单边的酒窝倒也觉得不违和。
鬼使神差地,萧楚行就这么把人留下了。
周同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又是空降兵,底下一堆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结果他才没来两三天,就和手底下一群人称兄道弟了。要真说他有什么手腕,倒也没有。大概有些人天生就自带亲和力吧。萧楚行只能这么解释。毕竟连他这种“不近人情”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他。
萧楚行虽然协助宁汉威抓捕“枭”,但他作为联络部第二支队行动队队长,不可能一心扑在一个案子里。
就在周同调来后不久,他们就接到一个任务——逮捕内政部人事处处长。
至于原因,萧楚行不清楚,也不必知道,他只是联络部的一把刀,接到什么命令就去做什么。不过他在联络部待了这么久,也清楚无非需要逮捕的就那么几个原因:叛徒,激进的左派分子,或者反国党的其他党派——其实主要就是指共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