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往家走去,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时不时靠近又分开,但最后又会靠在一起。
之前那几个嬉戏的孩子也不知道去哪了,大概是天色已晚,便都各自回家了吧。
——
第二天一早,沈亦温便把从家里拿的样本带去了,顺便转达了他父亲说的话。
对霍中书的监视,萧楚行也已经安排好了轮班的人,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一个对手露出狐狸尾巴的时机了。
与此同时,张玉琴和李为义各自打点着手里的线人,希望能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大概一个月,一个重磅炸弹给了所有人一剂强心针——上海沪东区委书记在准备潜逃时被捕,此人掌握了大量上海地下党的情报,若能从他口中撬开哪怕一个缝,都能泄露出对国党极有用的信息。
为此整个联络部的人轮番通宵审问,才最终从此人嘴里问出了上海沪东区委联络员藏匿的地址,可惜他只说到“昌平路六百四……”后就彻底没了生息。
即便不知道具体地址,联络部仍不敢再耽搁一分一秒,因为所有人冥冥总有种预感——他们很可能会又一次扑空。
为了能在得到情报的第一时间行动,整个联络部行动组已经待命两天两夜了。此时得了情报,立即计划分成几队同时对昌平路640号至649号进行排查。
黑压压的队伍在夜幕中快速移动着,与目标地点的距离不断缩小。
与此同时,余晏冬一身黑衣,脸上蒙着块布,站在电话亭前。铃声刚响起不到一秒,他就迅速接起,随后低声应了句“明白”。对面也没有丝毫废话地挂断了电话。走出电话亭,余晏冬抬头看了眼高悬于天的月亮,皎白无瑕。一片厚重的云层慢慢漂浮过来,将月亮一点点遮住,很快连一点月光也泻不出了。
宁汉威带着沈亦温一行人包围了648号,只待一到指定时间便冲进去。
秒针一丝不苟地转了大半圈,所有人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让本就沉默的夜晚更加寂静得可怕。
“啪!”
响亮的枪声突兀地刺破天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下意识地被声源吸引过去,却只来得及看见一片瞬间消失在墙后的衣角。
说时迟那时快,宁汉威已陡然意识到不对,大喊一声:“走!”带着所有人冲了进去,然而只看见空无一人的床铺,伸手一摸,床上还留有余温。
他恨不得把牙咬碎了:“人肯定没走远,追!他跑不了!”
熟睡的人们从梦中惊醒,尖叫声和孩童的哭声,混杂着皮靴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彻底将这场狩猎的序幕拉开。
先于大脑的,是沈亦温身体的反应——胸腔里的心脏一下下收缩,不要命似的将血液泵到大脑,视野似乎也变得更清晰起来。他开始觉得口干,耳边的世界逐渐模糊,只有响彻的枪声一次次撞击在他的耳膜上。
他知道自己在手抖,但这种抖动他早就能很好地适应了,并不影响他的瞄准和射击。
“该死!”宁汉威瞥见黑暗中一闪而过的身影,毫不犹豫地举枪射击,却是打了个空。一枪打空,他没有丝毫停顿,迅速追上去。
沈亦温站在他的右后方,正要跟着往前冲,却若有所感地向右望去。
建筑的二层阳台上站着个人,正举着黑洞洞的枪口朝这个方向瞄准。那人一身黑衣,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乌云刚不舍地吐出月亮的一角,那点迫不及待露出来的月光便刚好照在那人身上。清冷的月光在他周身漫开,宛若神明的审判,将沈亦温的血都冻得凝滞了。
这一瞬间在沈亦温眼里像是被放了慢动作,他看到枪口轻轻抬起又很快被压下——对方开枪了。
子弹径直地在空气中划开一道口子,几乎擦着沈亦温的脸飞过,然而破开的气流只是轻柔的撞在他脸颊,像是个吻。
“汉威!”江涛来不及多说,大喊着朝他扑过去。
站在后方的张以尧立刻调转枪口,几乎没有瞄准,仅凭直觉地连续扣下扳机。
对方并不恋战,一枪开完就迅速转身躲进房间里,不见了身影。
“呃……别管我,去追……”宁汉威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
沈亦温回过神,见宁汉威死死地用左手按住大臂,溢出的鲜血从指缝流下,顺着小臂将整个袖子慢慢浸染,血流蜿蜒着爬到指尖,最终滴到地上。
“我留下,其余人去追!”说罢,江涛狠狠瞪了宁汉威一眼,后者似是要说什么,最终默许了他的命令。
其他人不再犹豫,拔腿追了上去。
沈亦温低头看了眼持枪的双手,明明胸中流淌的热血已经凉了下来,手却抖得更厉害了。
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阻挠着追人的队伍。
“操!我就知道!计划又被泄露了!”张以尧恨恨地开口,举枪朝着子弹来的方向射击,“哼,跟我比准头,等你从娘胎里再出来一回吧!”
眼看着前面的人影越来越小,最后一转身隐没在某个街角。
“算了吧,追不上了。”沈亦温开口说道。
就算没有江涛,他在队里也算不上有资历的,这话属实轮不到他来说。但其他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多说什么。
大家心知肚明,人没追上,回去免不了要被宁汉威一通问责。沈亦温愿意开口当这个出头鸟,其他人求之不得。
躲在暗处的共党见他们不再追,也果然没有咄咄逼人,他们的目的大概也只是协助联络员顺利逃脱罢了。
一行人回来复命,江涛已经对宁汉威进行了简单的包扎,血也暂时止住了。
宁汉威只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似乎对这个结果不意外。
“收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