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长官，求求你，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干，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出事啊！”中年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路上类似的话说了不下十遍，让宁汉威烦不胜烦。
“你再多废话一句，我让你现在就见阎王！”宁汉威揉了揉眉心，要是这种人真能跟“枭”扯上关系，那他们也不至于和对方较量将近一年却还没什么收获。
“枭”第一次出现，是一年半以前。
再往前几个月，国民政府内部左派和右派的矛盾正十分激烈。左派坚定的“彻党”行动余波未平，国党内部严重分裂，无数共党“同寮”遭刺杀，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因此，共党被迫转入暗处，仅一部分未暴露的残留势力得以保存。而国党内部，也不乏难分左右派之流。
种种原因致使“彻党”行动被迫停滞不前。
基于此，特别行动队成立，对外宣称是对国党党员进行监察的小组，实际上则暗中继续执行“彻党”行动。
成立初始，特别行动队屡屡建功，抓获不少潜伏在国党内部的共党人员，以及国党左派人士。然而好景不长，行动几次被识破，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形似猫头鹰的简笔画，有时是张破纸，有时刻在木质的东西上，有时就在留有尘土的地上。
“枭”的阴影从此一直笼罩在特别行动队的头上。
他们几次以为找到了“枭”的踪迹，然而最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有一次他们甚至已经抓捕到了“枭”，在高压的审讯下，对方承认了一切，甚至说出了几次破坏行动的细节，和他们掌握的信息全部都对得上。
然而过不久“枭”又一次出现了。
这次得到情报之后，宁汉威去核实过。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但当时他是确信情报无误的。
回到审讯处后，宁汉威下令将人分别关押，之后就拎着那个中年男人走了。
意料之外的，除了宁汉威，其他人倒是轻松。如此一来，显得心事重重的沈亦温反而突兀起来。
大家只以为他是因任务失败而低落，队里的一个大胡子过来安慰他道：“不必太放在心上，你从前在军队，大概没怎么听过‘枭’的名号，此人油滑老练得很，我就说也不会这么轻易让我们抓到把柄。”
沈亦温苦笑了一下：“谢谢。”他沉吟半晌，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所以……咱们是抓错人了？这五个人是无辜的？”
对方挠了挠满是胡子的下巴，不甚在意地说道：“大概吧，这不要去审么。”他砸了咂嘴，表情有些回味，“没想到呀，梁家二公子表面风度翩翩，背地里玩的可真开。竟然跟三个窑姐……”其余人也都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见话题已经偏离，他也不好再追问。
“那个……是叫沈亦温吧。”此人眼角下有颗泪痣，沈亦温对他有印象，“我是张以尧，看上去……你应该比我小一点，不嫌弃的话以后就叫我尧哥吧。刚才抓的那帮人要审，一起么？”
沈亦温求之不得，忙应下：“好，我正需要熟悉工作。”
审讯室内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三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其中一张椅子是铁的，显然是为被审讯的人准备的。房里没有窗，四面都是密不透风的砖墙。
第一个接受审讯的是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人，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书生气十分浓重。应该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显然被吓坏了，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周身只用绳子简单地绑了几圈，在椅背上打了个结。
“姓名，籍贯。”问话由张以尧负责，而沈亦温只负责记录。
对面哆哆嗦嗦地开了口：“江……江宇仁，天津人。”还没等张以尧再开口，他便急着解释道：“是、是总编辑，跟我说、说有大新闻，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一个新上任的小编辑而已。”
大概对面表现的太普通了，张以尧完全没有审问的欲望，再加之心里已经认定是情报有误，他姿态放松，只是例行公事般问道：“在哪里工作，工作内容？”
“在、在卓日报社，我们、主要就是报道一些民众喜闻乐见的新闻……”
“哦……”张以尧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果然喜闻乐见。”
接下来又问了一些常规问题，诸如如何入的职，何时入职，为何入职，他一一答了，便暂时放他回牢里去了。
“接下来只需要核实他们所说的是否属实，没什么问题就可以放人了。”张以尧向沈亦温解释道，“下面几个都差不多这样，这次毕竟大概率是个误会。真有嫌疑的话，我们就不在这间审讯室了。你还要继续跟吗？挺无聊的吧？”
在没见到想见的人前，沈亦温不想离开，他只说：“不会，能帮着记记笔录也好，这次任务我也没出什么力。”
就这样又审了两人，和第一个人一样，说辞都差不多，没审出什么问题来。
最后一人也被带进来了。直到现在，沈亦温才敢正眼看他。和记忆里一样，他眉毛浓密，皮肤偏白，衬得嘴唇格外红。唯一不同的是，相较两年前，他看上去更成熟了些。头发显然是被发胶固定过的，在被捕的过程中散乱了些许，却不影响他从容稳重的气质，仿佛他不是来受审的，而是来谈生意的。
他的表现与其他几位完全不同，张以尧瞬间来了兴趣：“前几个人进来都快吓尿了，你好像不怕啊？”
他被人押着在冰凉的金属椅子上坐下，脊背依旧挺直，眉头都没皱一下，身上的绳子似乎也不能影响到他半分：“我曾经在第二军团待过。”
“哦？”张以尧看了眼沈亦温，“你认识他吗？”
光是看着这个人，就足以让沈亦温大脑宕机了，他下意识否定道：“不认识。”说完才惊觉自己失言。倘若去核实，他们在黄埔军校时曾一起参加过任务，这是有记录在案的。他谎称不认识反而会让对方被怀疑。
刚要补救，对面的人已经开口：“沈兄怕是贵人多忘事，我们曾经一起出过任务的。”他顿了顿，像是提醒一般，道：“在黄埔军校的时候。”
沈亦温装作在回忆：“是有点印象，过去很多年了……”是啊，转眼间离他们在黄埔军校的日子已经过去四年多了。
“这么巧啊，原来是熟人。”张以尧笑了起来，“这次恐怕只是一个误会，只是例行问几个问题，核实后你们就能走了，还劳烦兄弟这几日委屈一下。我姓张名以尧，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余晏冬。今年二十有六，上海人。”
提笔，沈亦温写下“余晏冬”三个字，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快起来了。
“兄弟以前在军队，怎么又去了卓日报社呢？据我所知，这家报社可不报道什么正经新闻啊。”
他笑了一下，似是很赞同张以尧说的话：“我不是卓日报社的人。我为华中报社工作。至于其他，恐怕你们需要去向华中报社总编辑任卓天确认了，我不便多说。至于离开军队的原因……只是觉得那个环境不适合我。”余晏冬望向了坐在一旁的沈亦温，“我倒是很好奇，沈兄为何从军队离开了呢？”
这也是张以尧好奇的问题，他转过头来看着沈亦温。
“团长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换个环境，我就答应了。”他避重就轻地答道。
看出了他不想多说，张以尧便继续了审问。华中报社是隶属国党的机构，如果出现不能透露的情况，他就是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张以尧也不在意，日后去找任卓天确认便知了。
除了那个中年男人被宁汉威带走之外，其余所有人都审问完毕。沈亦温把笔录整理好交给李为义，由他负责去核实信息是否属实。
此时，江涛和江成也从外面回来了，两人脸色都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