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两个星期了。"盛迟鸣小声嘀咕着。
纪承不讶于盛迟鸣今日反常的主动,此刻他很想在盛迟鸣毛茸茸的脑袋上呼撸一把,于是借人走神的片刻功夫悄无声息地抬起手臂五指张开盖住了他的发顶,将本还算整齐的黑色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盛迟鸣下意识缩起了脖子,待反应过来时红晕才渐渐爬上了脸颊,他连忙心虚地查探周围路过学生们的反应,好像这是一件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他这副害羞模样令纪承莫名的心情畅快,如窥见了藏在巍峨山脉后的汪洋大海,也能和过年时吃到唯一那颗硬币饺子的惊喜划上等号。
“行了,和你去吃就是了。"纪承妥协得很快,他没有非要见到纪祁的意思,他确实也是带着答案来的。
"那吃食堂吧,我晚上有课。"盛迟鸣得寸进尺。
正打算给司机打电话的纪承指尖一顿,诧异地侧头看着理直气壮的盛迟鸣,独自凌乱于风中:"你就打算请我吃食堂?"
纪承脱离大学了四年有余,仅陪纪祁报道那日来了一次校园食堂,至今还未踏足过。
不过他真没矫情到吃不了食堂的地步,况且盛迟鸣挑的还是他们学校档次最高最安静的食堂,虽然距离远了些。
盛迟鸣不是一个健谈的人,目的达成后也无需他再主动挑起话题,纪承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了,对他不敢说了如指掌,但熟悉程度除了他亲哥盛迟瑞外,估计连那位几个月不过问一句近况的亲爹都比不上。
为了不让这顿饭持续冷场,活跃气氛这件事只能他来。
"最近学业紧张吗?"纪承夹了一小块炒牛肉放进碗里,隔着一小块桌板的宽度清晰可见盛迟鸣的疲态,他免不了多嘴问了一句。
盛迟鸣神态放松时的嘴角是平的,所以容易给人一种"他是不是心情不好"的错觉,可当他抬眼用那双不存任何攻击性的眸子凝望你时,却又会品出些"他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意思。
"还行,课不算多。"盛迟鸣咽下口饭后才开口说话。
餐桌上摆了四盘小炒菜,两荤两素外加一碗汤,对于普通学生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伙食了,盛迟鸣见纪承只夹了两筷子油麦菜和一小块牛肉后就再也没了动作,还以为是这菜不合他胃口,怔道:"要再点几样吗?我看你好像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不用,你多吃点。"纪承淡笑着摇头,筷子伸进素炒虾仁里替盛迟鸣夹了颗放入他的碗中,"我待会儿要喝酒,垫垫肚子就行。"
盛迟鸣汗颜无比,悻悻道:"那你还是别吃了。"
"怎么说话呢?"纪承佯装生气地撂下筷子,眉头一皱还真有点要与人计较的意思。
盛迟鸣的逾矩瞬间敛了几分,撇着嘴心里还有些不服气,又菜还爱玩地细声讨伐起纪承来:"反正吃了都是要吐的,还不如别吃呢。"
"看来我的威严还是不够,不然你怎么敢评论到我头上来了。"纪承手臂离开桌沿向后靠去,别有深意地看着脑袋垂了下去的盛迟鸣,似有若无地以指尖敲打着玻璃表盘。
这也难怪盛迟鸣对他没有对长辈的敬畏,是纪承确实甚少在他面前摆出一副大家长的做派,不似自己的兄长盛迟瑞,在面对纪祁时都是看不惯就上脚踹,一点也没有不方便越俎代庖的边界感。
纪承这么说也就是装装样子,看别人的弟弟还真是越看越顺眼,怎么瞧都比自家那个惹祸精要乖巧懂事的多,遂他对盛迟鸣对爱惜心思就更重了些,这点无关紧要的玩笑话他不至于往心里去,况且盛迟鸣也是因为在意他才会如此。
盛迟鸣已经尽量吃得很慢了,吃到最后连一小块牛肉他都要分成两口咬下,看得纪承哭笑不得,手机里的新闻也不看了出声调侃道:"你在嘴里炒菜呢?这最后一口饭被你吃出花来了。"
"细嚼慢咽对胃好。"盛迟鸣恨不得能将两分钟并成一分钟用,从前也没觉得半个小时有这么漫长,这顿饭更是吃得索然无味,只剩下焦虑了。
然而再怎么耗下去时间也不会加快脚步,待到不得不收拾东西离开食堂的时候,盛迟鸣发现时间与他预想的还相差了二十分钟,此刻他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听说你哥把慈善基金会交你代管了?"纪承与盛迟鸣并肩走在校园间的林荫道上,太阳已完全藏匿于山背后不见了踪影,路边不乏饭后消食或赶路的学生,四处洋溢的青春气息让纪承怀念不已。
"嗯。"
盛迟鸣放缓着步子走路,他其实也很沉浸于现状,如果不像今天这样抱着目的的话,和纪承待在一起的时光大多都是轻松愉悦的。
作为哥哥而言,纪承足够心细体贴,能从他的身上看出些过来人的稳重,经过岁月打磨历练出的特有韵味正是最吸引他们这种还未经世事男生的地方,而偏偏纪承还不会轻易板起张脸来教训人,所以他成长路上遇到的一些不敢告知于盛迟瑞的烦恼,统统都进了纪承的耳朵。
在纪承看来,盛迟瑞的雷霆手段利弊参半,他无心去置喙好友的家庭教育,只是偶然几次看过盛迟鸣身上的伤时,他很难说服自己不去心疼那个明明疼狠了却不敢放声哭的孩子。
纪承于盛迟鸣而言,亦兄亦友。
"有什么感想吗?"纪承前两天偶然听盛迟瑞说他把盛虹集团的慈善基金的教育分块交到了盛迟鸣的手上,眼下很好奇盛迟鸣的心情。
盛迟鸣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给他一个很诚实的答复:"还好当初没有选择选择商学,我觉得搞技术研发要好过在高层杀伐决断。"
"说不定将来你会有改观,多学习总归不是坏事。"纪承的话说的留了一大片余地。
盛迟鸣不敢苟同他的话,至少从自己接手这支基金会以来自我怀疑是越发深重了,他沉下心来想了想,将事情精简过后转头说给了纪祁:"上个周末我去了资助地,那是个特别落后的小山村,有个不在资助名单上的孩子,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实际已经初三了。"
"他的眼神…"盛迟鸣顿住了。
"憧憬向往?还是可怜悲伤。"纪承听完接着反问。
"都有。"
盛迟鸣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脚左右交替着踩在凹凸不平的人行道板砖上,难以言喻出当时的心情,他吐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驳回资助的原因是他的父母有吸毒史。"
纪承了然,没什么感情地点点头道:"但是你不忍心。"
盛迟鸣没有承认,他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去找过哥,他说我妇人之仁。"
周末激烈争吵的场面历历在目,盛迟鸣不愿意回想。
"所以呢?你想怎么办。"
没达到目的就罢休,这确实不像盛迟鸣的做派,既然盛迟鸣选择说出来,那就代表他一定有了对策,并且极有可能已经在实施了,现在告诉他是为了寻求认同感的。
"我昨天给他买了些生活必需品寄去,还往他学校的饭卡里充了足够的钱。"盛迟鸣的那点心思被纪承看得透透的,他双手揣兜放松了姿态,肯定的话中掺了纪承能够听出来的迷茫,"我应该做的挺对的。"
纪承未做评价,他只是不动嘴角地弯起了眉眼,望着不远处的十字岔路口悠然道:"你觉得是对的那就去做。"
前方就要到纪祁所在的宿舍区了,选择直走还是左转走出校门全凭纪承的意愿。
纪承看了眼手机,纪祁没有回复任何消息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机,还没开口盛迟鸣倒先急了。
"趁现在还有时间,我们还可以去一趟学校的夕山湖,听说在湖心亭里向湖里投硬币许愿,很准的。"盛迟鸣拉住纪承的手,不让他继续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