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的铁栅门被缓缓打开，发出一阵金属质感的鸣响。
“329046号，邱总警司来探监了。”
司徒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轻轻转了两下。坐了十几年牢，他已经有点分不清时间，人也变得越发麻木迟钝。
他动了动嘴唇，从凌乱的记忆里勉强搜刮出一个人名，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邱总警司……邱青彦？不可能，他死了起码二十年了！”
狱警用指节敲了敲铁栅门，面无表情地纠正他：“不是邱青彦，是邱刚敖总警司。他在外面等你，请吧。”
邱刚敖第一次以探视人的身份来到监狱，这种独特的视角令他颇感新奇。
他看着司徒杰步履蹒跚地从监牢里走出来，像是被其他犯人打伤了腿，心里霎时生出一股无可比拟的快意。
上一世，他目睹标哥惨死，和兄弟一同锒铛入狱，受尽屈辱，而始作俑者一直逍遥法外；
这一世，他43岁就当上了东九龙的总指挥，兄弟安在，家庭美满，而司徒杰自食其果，已沦为阶下囚。
隔着透明的玻璃门，司徒杰看见了身穿黑西装的邱刚敖。他从容自若地调整着领结，后颈与肩背、腰线连成优雅流畅的弧度，衬得身形愈加挺拔修长。
时隔十一年重逢，他看上去依旧年轻，也就三十多岁的模样——岁月似乎格外宽待这位天之骄子，并未忍心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年轮的细纹。
司徒杰拿起了电话听筒，听见自己干哑的嗓音响起。“总警司？看来你爬得比我想象中快。”
“还有你更想不到的。”邱刚敖眼底浮现出阴冷的笑意，“一哥过两年就退休了，他有意让王sir担任处长的职务，到时我就会接任行动DCP。等到王sir退休，我就是警队一哥，我会站得比你更高。”
说到这里，司徒杰早已意识到他来监狱探视自己绝非好意，警惕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司徒sir，我是来报喜的。”邱刚敖带着假意恭敬的口吻道出一句，就如他从前对待上司那样彬彬有礼。
“别叫我sir，我早就不是警察了。”司徒杰沉下脸色，两颊的皱纹也随之绷紧。
邱刚敖没理会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Sir，恭喜你。保安局局长明天就会进来陪你了，相信你们在监狱里一定能好好叙旧——对了，霍兆堂也在，再凑多一个人，你们四个就可以打麻将了。”
“果然是你找来了ICAC……为什么？”
司徒杰终于听到他亲口承认这件事，勃然大怒：“邱刚敖，我一向都很器重你！当年没有我的提拔，你以为你能当上总督察？举报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捞到肉吃，你不是也有机会跟着喝汤？”
“你是不是跟王sir达成了什么交易，所以把我弄进监狱，帮他上位？我和王sir，无论是谁接任一哥，对你来说都没有区别！等我当了一哥，难道就会少了你的好处吗？”
邱刚敖静静听着他失控的咆哮，眼神毫无波澜。直至司徒杰的声音停了下来，他才再度启唇。“我要的根本不是这些，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十一年前的霍兆堂被绑案，如果我按照你的暗示刑讯逼供，失手打死了可乐，你真的会保我们吗？”
司徒杰闻言一顿，尝试着张了张嘴，却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他出不了声，不知是因为突然提起的旧事令他措手不及，还是因为真实的答案不方便说出口——确实，到了这种时候，说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长达数分钟的死寂令人窒息。周遭的空气仿佛冻结成冰，凛风裹挟着纷飞的细雪，天地都融为一片萧索的白。
“……我明白了。”
邱刚敖等了许久都没得到回应，胸腔中跳动的心脏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