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崩溃往往都是悄无声息的。
张崇邦守在手术室外,不敢将这个坏消息告诉父母,怕他们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要是告诉邱刚敖那帮兄弟,到时一群人乱哄哄地赶来医院,场面只会更加失控。
他想来想去,最终给袁家宝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袁家宝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喂?”
“阿宝。”
张崇邦刚说了两个字,喉咙里倏然一阵哽咽,再也发不出声。直到袁家宝询问他什么事,他才重新开口:“阿敖……出事了,在做手术。”
袁家宝顿了一顿,也没追问其中细节,只是问他:“你在哪?”
袁家宝赶到医院的时候,邱刚敖的手术还没有结束。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在张崇邦身旁坐下,开始念叨。“高龄妊娠很危险的,你怎么不让阿敖早点休假?我早就看他身体不好了,之前开会晕倒,现在又闹成这个样子。”
“阿邦你真是,怎么不管管他?他不懂事,你难道也不懂事吗?等到他被送进去抢救,你才来后悔。”
“……我没管他吗?前提是他肯听我的话。阿敖的性格最不服管,你是知道的,他怀着孩子,我哪敢跟他吵架?”张崇邦被他吵得头疼,揉了揉额角。
“我叫你劝他,没叫你跟他吵架。他脾气倔,你不会好声好气跟他讲吗?”袁家宝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从包里拿出一个饭盒递给他。
“呐,帮你带了饭。我知道你肯定没心情吃,但还是要吃,不然谁来照顾阿敖?”
张崇邦确实还没吃晚饭,打开饭盒一看,是自己平时爱吃的葱油鸡饭,可惜他依旧没什么胃口。
他随便扒了几口饭,眼睛又不自觉地往手术室那边瞟,袁家宝只好抬手挡住他的视线:“食饭啦你!等阿敖出来我会叫你的!”
明知道心急无用,但张崇邦还是忍不住捧着盒饭在手术室外徘徊,不时留神听听里面的声音,却什么也听不清。
袁家宝怕他难过,故意在旁边插科打诨:“你看看你,蹲在门口吃盒饭,像不像工地上的民工?”
“痴线,你才是民工。”
张崇邦被他逗笑,紧绷的神经刚放松一点,就看见手术室大门被打开了,急忙过去问:“医生,我的爱人怎么样了?”
“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情况不太稳定,要送去ICU观察一天。”
医生说着,将襁褓中的婴儿交给了他。新生儿的五官还没长开,皮肤看起来有点皱,红彤彤的。“这是你们的孩子,很健康。”
“谢谢!”张崇邦心头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他接过不断啼哭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不甚熟练地拍抚着。
邱刚敖躺在病床上被人推出了手术室,苍白的面容被氧气罩掩去大半,胸膛随着微弱的气息缓慢起伏。
张崇邦抱着孩子,下意识跟着邱刚敖一路前行,最后目送他进入ICU。
——此刻,他生命中无比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正值初生,鲜活生动;一个遭遇劫难,命悬一线。
“BB很可爱啊。”
袁家宝看他这副神情恍惚的状态,不禁感慨。“邦啊,以后再有什么矛盾,收收你那脾气吧……想想阿敖为你闯的鬼门关。”
张崇邦听着他的话,轻轻点头,眼眶逐渐湿润。
无论做了多少事,他总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亏欠阿敖的怎么也补偿不了。
邱刚敖暂时还没醒,他在ICU住了一天,情况稳定后转回了普通病房。
张崇邦不眠不休地照顾着他,又要给新生儿冲奶粉喝,弄得蓬头垢面,胡子也没时间刮,整个人都沧桑了不少。
袁家宝带着东西去探病时,瞧见张崇邦这副模样,指指点点:“阿邦,看看你这个鬼样,到时阿敖醒来肯定会嫌弃你,黄脸公!”
“我帮你照看阿敖,你快去睡觉吧。唉,我真是看到你都眼冤。”
“可是……”
张崇邦不太放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袁家宝摁着躺了下来。
“赶紧睡一会吧。等他醒了,我保证第一时间叫你,就算你在厕所,我都会把你拖出来!”
邱刚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长时间。
他醒来时,有点不太适应过于强烈的光线,稍微眯了眯眼。随后,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指掌间带着熟悉的温度。
“阿敖?你醒了吗?”
他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张崇邦坐在床边,略显紧张地望着他。他的嗓子干哑得厉害,说不出话,勉强朝人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