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西门庆在府上老实养了几日,眼下他还是一介土财主,颇有些家资罢了,还不曾捐个官儿,到底没有曾经那会子意气风发,得了并还要姐儿陪。
这些时日他只待在书房院子,偶然往后头上房坐坐,事儿终究没瞒住,浑家吴月娘见他就不来房里安寝,便觉有异,趁着西门庆休憩当口,捉了来问,玳安见瞒不住,这才按西门庆教的说,在外头行走惹了地头流氓,对爹动手,伤了身,不好来娘和二姨处歇息的。
吴月娘李娇儿唬了一跳,忙吃斋念佛,求神打樵,只盼着西门庆好。
将养大半月,西门庆果真让琴童日日与他在榻上吃弄,舔胯下性器,每每完事赏些银子吃食,也就好了。
这日西门庆梳洗一番,对镜自照,见身上伤痕不见,胯下雄伟之物轩昂,心思又活泛开来。
他已经细细想过,那日武二的确曾到他房中来,借着时机把他又玩弄一通,惹得他伤重,更添难养,这些暂且不论,西门庆多回想武二郎当时说的话。
他记得二郎说他曾勾搭一个叫金莲的妇女,药死哥哥武大,害的他家破人亡,西门庆起初还想不起那妇女姓甚名谁。
后来有日夜半三更,天下雷雨,他枕着雷声入睡,做了半宿噩梦,梦里他簪缨戴帽,做起官儿来,当真娶了好几房娇妻美妾,却实曾动手弄死过个叫武大的卖烧饼的汉子,便是武松也是他着人坑害,被逼遁走的。
等他眼睁睁看着武二郎回来寻仇,赤手空拳要打杀他时,骤然惊醒,整个汗湿浃背,榻上被褥都透了。
他不信,自那夜后,西门庆打发玳安悄往紫石街打听,当真寻到卖烧饼的武大,并他新娶的美貌浑家,那浑家潘氏名金莲,原是张大户家的使女,再细问,是张大户收用过,耐不住主人婆善妒,要把潘金莲发卖,才给了武大做老婆。
缘由都弄清了,西门庆原还想邀请武松到府上坐坐,把事儿说开,也不必看他就是仇人一般,后来一想,二郎才一见他就如仇人般,想来与他做了一样的梦,也不既然是梦,许是他二人前世今生的纠葛?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许就是真的也不定,这才能说通为何他与二郎无冤无仇,那厮却一而再的在那事儿上捉弄他。
西门庆换了身衣裳,戴上眼纱,打发平安往上房说声,领着玳安一个,迳往紫石街来。
路上,玳安见不是去县衙的道,忙说:“爹,小的问过了,武都头今日在县衙当值,不在家中,且要到巳时末才回,你这是去哪里?”
“知道了,”西门庆展开黑檀骨折扇,站在门楼下看武家楼面,“你去问门,旁的不必说,就说西门庆来访,仰慕他武二郎打虎风采,来瞻仰一二。”
玳安不敢多问,就去敲门,旁边王婆子起炉子烧水,一见西门庆,早认得他是谁,遥遥喊人:“大官人是找哪个?且来我这吃茶,老婆子点商贾一碗浓浓的稠茶与你哩!”
若是以前,西门庆也不嫌弃,早与这九流三道的王婆子会上一会,且说话也好,可西门庆直记着梦里种种,他风流心狠不假,这王婆子也没好哪里去,也是帮凶之一,要是二郎知他与王婆子又攀上干系,不得真狠他?
想他梦里不到而立之年就匆匆亡故,大好日子没得过,留了孤儿寡母在身,没得让旁人欺负了去,他就狠的不行,别说一个潘氏金莲,便是十个百个,他也不看上一眼。
西门庆不搭理她,索性躲到门帘廊下,只玳安还站门口那里喊人。
听得楼上咯吱一下,一根插窗户的棍儿掉下来,打在玳安头上,听得他哎哟一声,往上头看去。
“是哪家兄弟唤人?”
金莲撑开窗户,见楼下一个小厮模样的汉子看上来,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好不滑稽。
她掩嘴笑道:“你哪家的?寻谁来?”
玳安道:“城里西门大官人家里,来拜访武都头,续些旧礼。”说罢,指了指边上放着一攒盒。
金莲声音高低传来:“他不在,我家官人也不在,你们回罢。”
“诶你这小娘子怎恁个不懂礼数,也不让我等进去坐坐?”玳安奇道,“好歹上门是客,一杯酒水也无的?”
他们哪里知道,武松下了金莲脸面,眼下金莲是横看竖看武松不顺眼,当然不想接他们进来吃茶。
再者周围人多眼杂,她一个女人家留屋里,接俩高头大马汉子进门,不怕被人嗤笑?
隔着门面帆旗的缝隙,西门庆打量金莲模样,却是他曾爱极的骚浪样子,不说梨香院的姐儿鸨母,怕是东平府上下,也少有此等姿色,可惜他眼下不稀罕喽。
西门庆拍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高声道:“武大娘子,西门庆这厢有礼了。”说着迈出一步,朝金莲作揖施礼,端的进退有度,大家公子一般,饶是金莲都不禁多看两眼。
好一个俊俏公子,比叔叔还耐看些,金莲心念动,小声道:“原是西门大官人,且进来罢。”
稍等片刻,金莲下楼开门,将主仆人迎进门子,又要下帘。
西门庆笑道:“大娘子不必如此,且开着,外头人看着也好,少不得人说闲话。”
金莲只得张着门,与西门庆见礼,送上茶水。
间壁王婆子一看西门庆进去了,远远啐了口唾沫:“这老杀才,摆谱儿给谁看,寻那淫妇?捣去了不成!”说着计心上来,又暗恨自己守寡,嫉妒金莲有汉子叔叔,眼下又勾搭上清河县有名的富户,就见不得他家好了。
她遂招手叫了个街面上的乞儿来,如此这般叮嘱一句,塞他两果面子,就打发往县衙去。
西门庆瞧看武大家中,样样俱全,桌椅还算干净,比不得他家富庶,日子还算过得去。
“大官人少见,今日却是来的不巧,叔叔还在县衙,你等稍坐,我打发人去寻他回来。”金莲并这小小一双脚站在楼梯上,帕子半掩小嘴儿,娇滴滴羞红脸面。
西门庆手摇折扇一笑:“劳累武大娘子,倒不碍事,你也坐。”
金莲挨着凳坐下,半垂脑袋,不是觑他一眼,越看越觉是个人才,倒有些心思上头。
西门庆暗暗叫苦,须知他今日来,本就是为着武松的,只恨他迟迟不出现,这戏就唱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