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谢云流听到这话,立刻便抬起头来,“你别胡说,我何时不敢看你了?”
“我可没说不敢。”李忘生的语气里带了点笑意,“师兄,你我相识七十多年了,我可从未想过有一日你真能低头道歉。”
他的师兄,年少时张扬热烈,一身傲骨,后来造化弄人,宁愿众叛亲离到与武林为敌,也不肯低头认错。他心软又冲动,愿意为友人出生入死,却始终不肯直白地吐露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师父一切都好。”
“……既然旧日恩怨已解,我就先回去了。”谢云流沉默片刻,“华山苦寒,师弟冬日若是有空,也可上我刀宗拜访。”
“师兄上次见我时曾问我,华山的雪是否一如当年。”李忘生放下茶杯,“如今回来,亲眼得见,却是不愿意多住两日?”
“如今我已非纯阳弟子,再住下去怕是一些人也不会愿意见到我。”谢云流道,“既然如此,我又何苦讨这个嫌。”
“话不是这么说的,师兄。”李忘生叹气,“纯阳一直都是你的家,我们从来没想过不认你——你去找于睿师妹问问,她和博玉几人心里一直都是拿你当大师兄的,静虚一脉也从未因你感到怨恨。”
“总归回不到当年,何必徒增伤感。”谢云流心中倒是陡然安稳下来,只觉得低头认错也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艰难,“仔细想来,你们几人都能护住门下弟子安康,反倒是静虚弟子倒是因着我的事受了不少苦,是我心中有愧,不忍再见他们。”
“那……风儿你也不想见见吗?”李忘生见谢云流此般作态,难得地看起来有些咄咄逼人,道,“师兄,你我何故重回少年时,梦中一切究竟是真是假,你真没有一点感知?还是如当年那般不愿面对?”
他并不擅长这般逼迫他人,更何况面前这人是他最敬最爱的师兄。只是他也清楚,很多时候谢云流须得如同在烛龙殿中那般,被人逼到无法逃避的绝境,才肯吐露出一二分的心声。
他从未认清过自己的师兄,却也不会有其他人比他更懂得自己的师兄。
“你说什么?”果不其然,谢云流骤然抬头,似是有些不敢置信,“你说谁?洛风?”
“他不是死了……死在我怀里的,我亲眼看着他咽气的……”谢云流端着茶杯的手无意识地开始发抖,那双握剑可沉船断浪的手如今却好似连这一件小小的瓷器都拿不稳,更是没控制好力道,将它捏出一丝丝裂隙来,“是我当年害他殒命,可……”
“师兄,你救下他了。”李忘生的神色有些复杂,“你自己救的,你留下他了。”
是他留下的?他怎么做到的?谢云流的大脑有些混乱,一时竟拼凑不出完整的线索来,直到李忘生的话以一种不容拒绝地架势,冲进他的脑中,才让他抓住了那一丝灵光——
是那封信。
那封,他送去扬州的信。
“师兄,还是那个问题。你说,我们和他们……”李忘生指了指门外,语带深意,“到底谁才是蝴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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